……
“今年的這幾個弟子怎麼樣?”
“人數不多,良莠不齊——不過這也正常,般若仙府的秋日選剛結束,很多人趕不過來,或是灰心喪氣自覺修仙無望,懶得來我們這個偏僻地方。”
不顧身旁人嫌棄的眼神,桂阿悠閒地扇著風,他的麵前放著一個琺琅五彩小茶壺,壺身上描繪著一隻展翅高飛的畢方鳥,尖尖的鳥嘴處正是壺口。整個茶壺雖然不大,卻也流光溢彩,分外精致。
“來,嘗嘗我新調製出來的冰耳八仙茶。”桂阿隔空挑起茶壺,又隨手扔出了四個茶杯,分毫不差地落在了在座四位真人的麵前。
不光茶壺精致,這杯子同樣好看,杯身四種顏色濃淡相宜,又恰好符合了每個人的衣著喜好。
汲南冷哼一聲:“你就知道弄這些花裡胡哨的東西。”
“你這隻知道修煉的鳥懂什麼?我這叫情趣,隻有活得有滋有味,多見一些美景美人才不枉在這世上走一遭呢!”
見兩人似是還要爭辯,一直沒出聲的魚令鶯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好了,先看看那群小家夥怎麼樣了,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可就糟了。”
“登雲梯罷了,能出什麼意外。”汲南冷著臉反駁,身體卻誠實地轉向了觀天鏡中,細細探查。
包括一直沒出聲的田虛夜也不再神遊天外,四位長老不約而同地開始觀察起了今年弟子的情況。
在大荒宮中,沒有人願意招惹魚令鶯,彆看她長相似出水芙蓉,據說連“令鶯”這個名字也是因為她花容月貌,燕妒鶯慚而起的。
可除了大荒宮眾人外,沒有人知道這位傾城美人若是笑得癲狂之時,還會發出“鵝鵝鵝”的聲音。
這也就罷了,若是魚令鶯落淚,那聲音先是“嚶嚶嚶”的美人垂淚,而後就是鬼哭狼嚎,餘音繞梁三日而不絕。
因此,大荒宮中很少有人願意招惹魚令鶯——無論是喜是悲,隻求這位仙子的情緒不要有起伏才好。
“你看中間那個。”
田虛夜岔開話題,隨手一指,一道白光瞬間嵌入了水幕,放大了那邊的情景:“這個弟子顯然是道心不穩,路越走越窄,幾乎要將自己逼上絕境。”
汲南點頭,目光掃去了中間靠右的地方,嚴肅的表情變得柔和許多:“這個孩子不錯。”
一個身著粗麻布衣的青年眉頭緊鎖,他的前路比旁人更加漫長,完全看不到儘頭,但他沒有放棄,更不曾停下腳步,仍是一步一步往前走。
堅定又艱難。
汲南心下滿意,索性將這弟子的留影從觀天鏡中挪到了自己麵前,方便他時刻關注。
觀天鏡中有部分弟子已經陷入了絕望,有些以頭搶地,有些涕淚橫流,甚至還有一個回頭看來時路,不知為何忽而縱身躍下。
雖被人救起,可他也同樣失去了試煉的資格。
魚令鶯抿了口茶提議道:“不如看看最快的是誰?”
“還能是誰?”
桂阿把玩著手中的折扇,那折扇又化作了一道淺紫色的流光在指尖流淌,時不時還會頑皮地越到桂阿的肩上。
“之前汲南不都說了,這次來了個血脈獨特的小家夥嗎?”桂阿頭也不抬道,“肯定是他啊。”
汲南當時恐怕嚇到魚令鶯,又生怕桂阿這個嘴上沒個把門的家夥將這事叫嚷出去,因此隻把蒼柏的身份告訴了田虛夜,對於剩下二人隻說了來者“身份不菲,血脈高貴,不可得罪”。
見桂阿這幅無所謂的做派,汲南眼角的青筋突突直跳:“誰和你說他是‘小家夥’?”
“難道不是嗎?”
魚令鶯頭痛的捂住額角:“你們兩個能不能安靜會兒?”
“又不是我先——”
“第一已經快到終點了。”
田虛夜老神在在的開口:“是個人類。”
這句話打斷了所有的紛擾,三人齊齊啞聲,不約而同轉向了觀天鏡,殿內頓時落針可聞。
“……是個人類?”
桂阿努力使得自己的聲音顯得和往常一樣漫不經心,可他上揚的尾調已經暴露了心緒。
與受到驚嚇的桂阿相比,魚令鶯反而淡定許多,她好奇地看著觀天鏡:“人類居然有這般堅韌的心性?”
早在田虛夜開口時,汲南就將第一的留影從觀天鏡中調了出來,刹那間一個人類女子悠閒的神情出現了四位大佬的麵前。
桂阿收起折扇抵住下巴,語調輕柔:“居然是她?我直接就注意到了。”
“真是個美人啊~”
這句話沒有沾染上任何欲\\望的色彩,完完全全就是對美麗事物的讚歎。
……
盛鳴瑤發現了一件事。
她腳下的路居然越走越坦蕩,視角也愈來愈開闊了?
不止這些,盛鳴瑤還發現自己腳下的台階變得更加堅實,不再是之前軟綿綿的、如墜雲端的觸感,也不再陡峭,反而逐漸和現實之中的台階一樣。
也許彆的弟子有害怕過,可盛鳴瑤最不怕的就是這些。
在她被魔氣纏上的那段時日,就一直在與心魔抗衡,最後更是在從靈戈山巔上一躍而下,執念全消。
心神坦蕩之下,盛鳴瑤甚至有心思抬頭向前張望,隻見前方不再是無止境的白玉階,大約百丈之處矗立著一座氣勢恢弘的宮殿。
宮殿紅牆青瓦,外麵縈繞著青煙,屋頂上還立著幾隻丹頂鶴,非常具有修仙的氣息。
沿途的道路也不再是荒蕪,原本光禿的枝頭逐漸長出了新嫩碧綠的枝葉,迅速又熱烈的生長著,其中更是生長出了一團紅色的野花壓在枝頭的最高處,像是在炫耀自己獨一無二的美。
盛鳴瑤驚奇的伸出手,就見一朵紅花連帶著她的枝葉一齊落入了她的掌中。這花的花冠碩大,模樣不像是常見的芍藥牡丹,還不等盛鳴瑤細細打量就已經消散在了空中。
下一秒,耳畔傳來了數匹烈馬向前飛奔嘶鳴之聲,盛鳴瑤轉過頭,隻見一群白煙所化成的駿馬如風般向她湧來。
盛鳴瑤並不怕這些,她側身避讓,甚至好心情地衝著那些馬揮了揮手,而領頭的駿馬居然真的似有所感地停下了腳步,衝她抬起了前蹄,後才離帶領著大部隊離開。
彩蝶繚繞,白鹿呦呦,還有一隻不知從哪兒鑽出來的小狐狸蹭到了盛鳴瑤的腳邊,用毛茸茸的小腦袋拱了拱她的掌心。
頃刻間,荒野被她馴服。
世界正在蘇醒。
……
“等一下?她這就走完了登雲梯?”
桂阿瞠目結舌地看著盛鳴瑤的影像,喃喃自語:“這……怎麼會有人在登雲梯上越走越坦蕩?!”
登雲梯模擬的景象正是修仙途中可能會遇到的困苦,通常登梯時,雲梯會越來越陡峭,旁人都是越爬越慢的,早些時候更有人因為台階太過陡峭,幾乎垂直於地麵而直接墜落。
按照常理,登雲梯理應是越來越陡峭,越來越狹窄才是。畢竟修仙界公認真理是“獨上蒼穹”、“一人得道”,這樣越來越坦蕩的路程簡直聞所未聞!
哪怕是修仙大能都未有人敢說自己靈台清澈,毫無牽掛的……
這位人類女弟子實在不簡單!
見此,哪怕是最嚴格的的汲南都微微頷首:“這弟子的境界修為一定不低。”
“恰恰相反。”田虛夜捋著胡須,衝著汲南搖搖頭,“根據分鏡像顯示,這位弟子才剛剛引氣入體,哪怕是滿打滿算,如今也不過練氣初期罷了。”
桂阿不知何時收起了自己的折扇,忽然轉向觀天鏡道:“這個弟子我要了。”
汲南撩起眼皮:“你說要了就歸你?”
魚令鶯見兩人又要吵起來,頭疼道:“你們是不是忘了,這還連著下一關呢!”
確實,“登雲梯”並非隻是春煉的第一關。
在參加試煉的弟子們拖著疲憊的身體站在‘宮殿’前,以為自己看到了勝利的曙光時,春煉的第二關也開始了。
——春煉第二關,‘愛恨交織’。
名義上說是“愛恨交織”,實則並非這麼恐怖,隻不過殿內的場景會是弟子們心中最愛的人與最害怕的人在一起,出現在他們最恨的場景內。
通常情況下,弟子隻需要堅持半炷香的時間,長老們就會將幻境撤除,讓他們離開。
這幻境最難的一點,就是從“即將勝利”的喜悅忽而轉變為看見最害怕的場景時的惶恐,情緒起伏之下,難免有人崩潰無狀。
——當然,這些人中並不包括盛鳴瑤。
早在推門之前,盛鳴瑤就有所感應。
之前一直圍在她腳邊打轉的小狐狸突然變成一陣青煙消失在了原地,身後的百花盛放,枯木生枝的繁花景象卻半點沒變。
按理說這些都應是登雲梯中的幻境,如若結束春煉,理應一同消失,可顯然它們如今還是沒變,自己也並未見到一起參見春煉的彆的弟子。
排除所有的外因後,隻剩下了兩個結論。
第一,這是大荒宮的長老特製幻境,它就是因人而異並不改變。
第二,春煉還沒結束——或者說,還有彆的關卡。
在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後,盛鳴瑤推門進入了宮殿內,殿內一片漆黑,沉重的雕花大門也無風自動地在身後慢慢闔上。
隨後就是灼熱閃亮的白光突然乍現,盛鳴瑤被刺激得眨了下眼,多虧了之前入魔時的經曆,讓盛鳴瑤保持警覺,沒有因突如其來的亮光被刺激的不得視物。
緊接著,隨著白光亮起,盛鳴瑤打量了一下大殿——布置的與般若仙府的正殿很是相似,隨後,她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又一個的‘盛鳴瑤’出現在了大殿之中。
對,沒錯,就是‘一個又一個’”的‘盛鳴瑤’。
最先出場的‘盛鳴瑤’在最左側亮起耀眼白光的位置,此時一號佳麗正捂著心口,獨自表演著暗自神傷。
第二個被白光照耀到的地方是最右側,二號‘盛鳴瑤’身上纏繞著鐵鏈,臉上全是傷痕。
接下來出場的三號‘盛鳴瑤’舉著一把劍在‘嚶嚶嚶’的哭泣,她身旁的那個四號‘盛鳴瑤’正在凝視著一塊碎裂的玉佩,憑空流淚。
……
全是自己——頂著有模有樣的臉,這讓人如何是好?
盛鳴瑤嘴角抽搐,想也知道這一關或許是有關於什麼‘最害怕的人’‘最愛的人’之類的考驗,恐怕考官們都沒想到會出現這麼詭異奇妙的場景。
與其說是害怕,倒不如說是荒誕好笑更多些。
隻聽“刷”的一聲,盛鳴瑤抽出了匕首,凝視著場中那些惺惺作態的贗品,嗤笑一聲,漫不經心的眼神中透著勢不可擋的銳利。
——罵也罵累了。
——這次索性都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