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塔開,天下亂。
這是所有有些閱曆的修真者心知肚明的事情。
盛鳴瑤如今也並非當初那個僅僅有滿腔熱血,不惜撞得頭破血流也要試探天有多高的家夥了,她也早已有了羈絆——
……羈絆?
盛鳴瑤一愣,怎麼也想不出後文?
在送走了滕當淵後,登上自家飛舟金步搖的盛鳴瑤仍在茫然。
她敢確定自己忘記了什麼事,卻又怎麼想也想不出,自己究竟是遺忘了什麼。
……
日複一日,去年的雪已經永久地停留,春日的陽光落進了大荒宮中,連帶著所有人都不自覺地鬆了口氣。
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事。
先是般若仙府起了些許動亂,聽說又與魔氣有關,最後是玄寧出麵,才將其擺平。
哦,到是聽說有一位長老在動亂中不幸仙逝,不過盛鳴瑤再不在意就是了。
還有就是聽說凡塵界出了很多些災禍,南邊大旱,北邊又發起了洪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中原地區的災禍也不少。
眾所周知,距離大荒宮最近的就是林鎮,盛鳴瑤還隨著同門下山,給林鎮裡的居民送了許多東西,又幫他們重新立起了被突如其來的大風刮得殘破的屋舍。
歸來後,盛鳴瑤不知為何,無法入定。
在窗外的月色照映進屋內時,盛鳴瑤本想起身去洞府外轉轉,卻在路過桌旁時,猛然停下了腳步。
春日夜中,有一片月色,照射在了她屋內桌上的那堆從樂氏秘境撿來的枯木上,這枯木倒也奇怪,竟是將月色反射在了清明鏡中。
清明鏡,顧名思義,傳說中是一扇可以顯露出萬物真容的鏡子。
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在盛鳴瑤腦內一閃而過,而這一次,她卻死死抓住了那東西的尾巴。
記憶的閘門轟然炸開,無數過去的回憶、另一時空的真容、甚至是千奇百怪的事情在盛鳴瑤腦內席卷而來,快得讓人來不及分辨。
細碎的回憶如同夾雜在風中的低語,在鑽入了旁觀者的耳畔後,很快就會纏繞在她的心頭。。
身旁分明是空無一物,然而無形之中卻形成了一個以她為中心的漩渦,風聲在此刻逆流而上。
時空回環,無數的景象於盛鳴瑤腦海中顯現。
自從盛鳴瑤在靈戈山巔之上一躍而下後,她已經許久許久未曾想起這個時空原本的故事進程了。
眼下,獨立於時空漩渦之中,她窺伺到了所有‘本應該’發生的一切。
大荒宮身為妖族會被天道作為祭品,而窺伺天機的田虛夜並不甘心如此,因此在魔界來犯時,與其他長老聯手,拚死反抗——
在那個時空,許多盛鳴瑤熟識之人都沒有了蹤影。
不僅如此,就連大荒宮腳下的林鎮也會在禍月掀起的一場浩劫中,被洪水湮滅,連帶著死傷無數,甚至會牽連起純戴劍宗與大荒宮的舊怨。
其餘剩下的門派太過紛雜,這一類的景象環繞在盛鳴瑤的身側,那群幾乎辨不清麵容的普通人在畫麵中尖叫哭泣。
這一切的畫麵皆是無聲無息,沉寂得不值一提。
盛鳴瑤看明白了。
怪不得雖然名義上為‘凡塵界’,天道卻沒有徹底將凡塵與修仙之人隔絕開。
天道在以他們為養分,它迫不及待地讓修仙之人汲取凡塵中的汽運,又將其轉化為養分,最後化為己用。
至於那些一次又一次,膽敢反抗天道的人皆化為靈體,被徹底地隔絕在此方世界之外,再也無人會記得他們姓名。
在磅礴浩瀚、不可違逆的天道麵前,凡人的悲歡離合是那般渺小,渺小的近乎於愚蠢和可笑。
然而盛鳴瑤不知為何,卻半點移不開眼。
她的眼神緊緊地鎖在那一個個麵容模糊,卻分外鮮活生動的小人物上,似乎有什麼情感在與之一道複蘇。
在一片無聲的喧囂中,突兀地多出了一個白色的影子。
是蒼柏。
盛鳴瑤看到了他的曾經。
蒼柏被樂氏族人騙入了血陣,他的右眼被樂氏族人剜去,龍骨也被他們毫不留情的抽離身體,這群人不顧曾經對他們施加恩惠的龍在血池中痛苦的嘶吼,他們的眼中閃著貪婪癲狂的光芒,又生生撕扯下數片龍鱗,幾乎要將龍血抽乾——
這可是龍啊!
哪怕曾經高高在上、俯瞰眾人的龍,落到如此地步,還不任由我們宰割!
盛鳴瑤看見,蒼柏被放置在了血池中央。
瑩白色的龍尾無力地垂在了池底,熠熠生輝的金色眼瞳一隻變得黯淡無光,另一隻早已被人剜去,隻剩下缺失的空洞。
樂氏一族的瘋狂足以令所有目睹這一切的生靈膽寒,可偏偏他們有族人在做完了這一切後竟然飛升,與天道相融,又將蒼柏的龍骨掩埋在了靈戈山巔之下,形成了陣法,汲取蒼生之靈力,以供己身之驅使。
不止如此,龍族的骨、血,儘數被拋散在這片大陸上,作為無窮無儘的養分,甚至以他們為威懾,禁錮住了修士的修為,這才是修士們築基容易,往上卻難的緣由所在。
樁樁件件,他們的行徑堪比最陰冷的地獄厲鬼,令所有的知情人發指。
所以曾經的蒼柏才會那麼討厭人類,他的厭惡的根源,來自於曾被背叛的恐懼。
……
盛鳴瑤緩緩抬起眼。
窗外的月色不變,有幸投射進屋內的月光仍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對著溫和的月色,盛鳴瑤忽而想起,蒼柏說她是月亮,是獨一無二的。
同樣的,月亮布滿人間塵世,也隻能找到一個蒼柏。
盛鳴瑤唇角上揚,她將目光移到了清明鏡中,隻見自己的容貌清晰無比地在其中呈現,完美到沒有分毫瑕疵。
並非如此。
一直以來,天道表現得都在刻意的淡化盛鳴瑤對原書的記憶,盛鳴瑤也都有所防備,因此故意在萬道會武贏了朝婉清,自以為已經險勝一招。
她錯了。
天道的目標遠非如此,而是刻意地在淡化盛鳴瑤關於‘現代’的那部分記憶。
它也差一點就成功了。
盛鳴瑤一手抵住下巴,像是在仔細欣賞自己的容顏,一手順著麵頰的輪廓緩緩上移,指腹輕地劃過了這張完美無缺的麵容,卻在左眼眼尾處重重一劃!
刹那間,眼尾處有鮮血流出,起先是一滴,而後又湧出了許多,直見原本無暇的麵容都變得陰森,如果不看盛鳴瑤的眼睛,她現在的形象就如同地獄中索命的厲鬼一樣恐怖。
偏偏是這雙眼睛,偏偏是她眉宇間的鋒利狂妄,燃燒著塵世間的一切不公,破除了所有忍氣吞聲的妥協,能令所有活在地獄中的陰鬼膽戰心驚。
“天道,你是天道吧?”盛鳴瑤低著頭把玩著釵環,對著鏡子笑了起來,“我在這兒說話,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聽見。”
“聽見也好,聽不見也罷,我都要說。”
椅子刺耳的拖拉聲在夜中響起,張牙舞爪地要撕開一切不可見的昏暗。
“不公正,不寬和。不辨是非,不聽曲直,不以眾生之道為道,卻孤自立於萬千蒼生之上,享其供奉——”
盛鳴瑤站起身,打開了窗戶,風聲呼嘯而往,像是有知覺地將這個盛裝絕色的女子緊緊纏住,可她半點也不害怕,甚至有空揚起了一個笑容。
一個極為挑釁的笑容。
“天道,你-他-娘的可真是個垃圾。”
就在這句話音落下的時刻,天地瞬間變色,滾滾烏雲凝聚,四方巨響,竟是想要將天地砸出個窟窿!
與此同時。
一直攔在九層夢塔前的薄霧,終於消散。
作者有話要說: 阿鳴:是我老實太久了,居然又敢爬到我頭上了感謝在2020-06-12 16:31:08~2020-06-14 22:51: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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