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給你透的都是實心話,要不你再看看租界外麵平民一塊的屋子,那裡也挺好的嘛。”
錢寶丫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但她找不來租界裡的房子是真的。
“我能看看你手上的花名冊嗎?”為了不被糊弄,她提出這個要求。
本以為涉及商業機密,對方不會同意,誰知牙人感歎一聲把兩本都推給她了。
“看吧看吧,裡頭上勾的都是有主的地兒,也沒啥能瞞客人你的。”
錢寶丫坐在那兒低頭把兩本花名冊翻閱一遍,看到上麵密密麻麻的都寫滿了,的確如牙人所說那樣,租界的房源此時正值緊俏時期,無論是租還是賣都沒漏可撿。
至於租界外的平民房屋……是一個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牙人見她意動,轉手又拉出一本冊子,上頭記錄的都是繞著這一片租界圈外的一溜普通老百姓屋子。
錢寶丫看了一遍,矮子裡拔將軍,從中選出幾處位置還算不錯的獨門小院,讓牙人先帶她去實地瞧上一瞧,具體行不行還得看情況。
牙人帶上冊子就跟她出來了。
以防孤男寡女的讓她不放心不自在而丟掉這一宗生意,牙人還特意叫上一個在行裡伺候茶水的小丫頭,隨行他們一起去。
錢寶丫來之前就打聽過這邊的治安挺好,而第一個去看的位置就在距離很近的對麵街邊,所以她決定先去瞧瞧這一處,之後再做打算。
但是等三人到了地方,街邊那處房屋已經有人在相看。
而且人家都口頭商定了,那他們就不能再奪人所愛破壞規矩。
“那咱們再看看下一處?另一個像這樣獨門獨院的在裡頭,除了不臨街其他都差不多嘞。”牙行賣力推薦。
錢寶丫看了看現下這處被人捷足先登的屋子,發現裡頭隻有三間一大兩小的房間,院子小的很,外麵看著還算好點,裡麵的屋子和牆壁卻破敗的還不如小四合院呢。
起碼那還是板正程亮的青磚黑瓦。
屋子旁邊是一條光線昏暗往裡延伸的小巷子,地麵牆角殘留著汙水流過的痕跡,隨著熱風刮過,鼻尖能聞到絲絲縷縷的異味。
錢寶丫順著牙人的話往裡伸頭瞧上一眼,心裡頓時打起退堂鼓。
彆說這些房子和居住環境看起來還比不上小四合院那邊,就說眼前這條昏暗幽深的巷子,她這會兒也不願意往裡走了。
“咳,先這樣吧。”她抬頭望了望升到頭頂的日頭,說自己要回去用中飯了,有空再來看。
牙人明白她這是不滿意了,畢竟以他經驗來看,一上來就想要買租界小洋樓的人,往往一般也看不上普通老百姓的小破房子。
他也隻是因為不想丟掉生意試一試罷了。
買賣不成仁義在,牙人沒有多做糾纏,隻說下次再來行裡找他就行,保準事情都給辦的漂漂亮亮。
錢寶丫沒有再回牙行,付了幾個銀角子的茶水費給他們後就離開了。
這趟租界之行雖然太過冒失,但也不是沒有收獲。
起碼現在知道了憑她一個人的能力是住不進那裡去的,撿漏都沒機會撿,趁早死心吧。
租界外的路口就有電車的班次經過,錢寶丫這回花上五個銅板,終於體驗一下這個時代的有軌電車坐著是什麼感覺。
等路過東華大學那條街的時候,那裡的□□和演講都沒有了,大學正門口學生稀稀落落的沒幾個,進進出出的人都腳步匆忙,像是刻意在避著什麼。
街麵上出現了很多荷.槍.實.彈的巡警在排查,仿佛有一種一觸即發的緊繃感彌漫開來。
電車行到中途被攔下,一隊身穿製服的大簷帽上車來對車裡的人挨個檢查。
錢寶丫看到那些人禁不住心頭一跳,隨即又想到自己就是個小老百姓,自問沒什麼可讓人盤查的疑點,怕什麼。
這種情況,她就當是前世在地鐵裡被警察蜀黍逮住查看身份證了。
於是接下來錢寶丫麵色如常地回答了對方盤問的幾個問題,小手包也打開給人看了,裡麵沒什麼可疑的物品。
她身上穿的衣裳上沒啥口袋,也藏不了什麼東西。
一直隨手拿著的玫瑰花束有點遭殃,本來就被大中午的日頭曬得有點蔫兒,如今又被大簷帽毫不留情地蹂.躪翻看過一遍,慘兮兮的花瓣都掉落不少片。
對方檢查過後看到這麼一副畫麵,或許也覺得有點對不住,見她確實沒什麼疑點很快就給放過了。
等人走過,錢寶丫默默把花束整理了一下,無意間瞥到車窗外有道熟悉的身影,正是在街邊孑然而立的衛斯年。
那人仍舊一襲文人長衫,眉眼俊挺,氣質斐然。
錢寶丫眼睛一亮,身體先於腦子行動。
衝動之下,她立刻走下電車朝他跑過去,直至看見有兩個大簷帽正堵在他跟前,她方才回過神來。
理智瞬間回歸,腦海中轉過幾道彎兒。
她這麼急衝衝地過來,已然引起巡警的注意,退是不可能退了。
“衛先生。”錢寶丫揚聲打了聲招呼,腳步不見停頓地繼續走上去,態度十分自然道,“我讓馬先生轉交的禮物,你收到了嗎?”
對峙的三人齊齊轉頭看過來。
錢寶丫迎著兩個大簷帽審視的視線歉意一笑,好似是在不好意思貿然打斷他們的談話一般,轉過臉正對上衛斯年幽深的目光。
“收到了,我很喜歡。”他輕聲回答。
那雙眼睛定定地看著她,裡麵仿佛有複雜之色一閃而過,讓人迷惑。
錢寶丫看不明白。
不過在她上前打過招呼後,就見那兩個巡警在她和衛斯年兩人之間看了看,又瞧了眼她手上的那束玫瑰,最後露出了然的神色,滿臉趣味地放行讓他們走人了。
走遠了點後,錢寶丫回頭往後望了下,然後朝身旁沉默的人問道,“發生什麼了?”
怎麼感覺有點像是出了什麼大事,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
“不用怕,隻是□□的隊伍和來阻攔的警察起衝突,不少學生被抓去巡捕房了。”衛斯年轉頭朝她笑了笑,轉而眉頭微皺地說道。
這樣啊……
錢寶丫撓撓臉,對於這種問題,她不好發表什麼看法,更幫不上什麼忙,還是避過去吧。
“看你不怎麼高興,要不把花送給你愉悅一下心情?”錢寶丫開玩笑地把手上的玫瑰奉上。
衛斯年沒接,停下腳步瞥了一眼問,“哪兒來的?”
“街邊隨手買的,還很好看呢。”說著,她又將花束往前遞了遞。
衛斯年終於笑了,單手一推就把那捧熱情的紅色推回錢寶丫懷裡,無奈道,“這花可不能隨便送人,小丫頭自己拿回去玩吧。”
錢寶丫哦了一聲,莫名失落,感覺自己的花兒被對方嫌棄了。
兩人結伴走出巡警控製的範圍,衛斯年將人護送到咖啡館所在的街上,正要說些什麼,卻聽見錢寶丫肚子咕嚕嚕的轟鳴聲。
“沒吃午飯嗎?”衛斯年兩眼含笑地問道。
錢寶丫揉了揉肚子,臉頰微紅地點點頭,從早上出來一直忙活到晌午,哪裡還有時間吃東西,再說她原本打算回家吃的。
正好他們就站在一家麵館旁邊,衛斯年看裡麵還算整潔乾淨,邀請錢寶丫進去吃碗麵再走,感謝她送的那支鋼筆。
錢寶丫欣然應下。
不過她強調送鋼筆隻是想要答謝他之前幫忙寫推薦信,不然她的寫文之路隻會走更多的彎路,哪裡會有現在這麼順利。
吃麵過程中,衛斯年突然開口問錢寶丫怎麼會出現在那裡的。
“去租界找房子搬家啊……”錢寶丫將自己的打算說了,順帶講了講找房子過程中犯的蠢和作的難,自我調侃說腿都快跑斷了,結果發現做的都是無用功,真是好氣啊。
“租界的房子…”衛斯年沉吟一聲,若有所思。
等到吃完飯,錢寶丫正在漱口擦嘴,卻聽衛斯年說他有一個同事倒是在租界有座房子,對方正準備出國進修,不知道房子會不會賣。
錢寶丫聽了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真的嗎?那可不可以幫我問一下?我手上已經攢下不少錢了,如果人家願意賣的話,我應該可以拿下來。”
以租界的房子價格,隻要對方的房屋不是太大麵積的那種,她差不多就沒問題。
衛斯年既然透出口信,就代表他打算幫這個忙了,於是飯後他們又原路返回去。
經過一個中午的時間,那裡的巡警已經撤去了,學生們正在陸陸續續地回來。
錢寶丫一路歡悅地跟著衛斯年走到東華大學門口,卻被門衛攔住了,隻因為她沒穿學生裝,不是學生不能進校。
而教師家屬的話是該走其他門的。
雖然同行的是位老師,但學校有學校的規矩。
錢寶丫不想麻煩衛斯年再把她領到其他能夠進的門,而且她本就不是什麼家屬,所以乾脆就先等在外麵,讓衛斯年進去和朋友問問情況。
希望這次可以順利入手小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