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時空(下篇)
雖然得到了對方的名字, 但其實沈畔一次也沒喚過。午街102號的每個人都叫他“老板”,而沈畔不喜歡成為特殊的例外。她隻想迅速完成三個月的交易, 然後抽身去過普通人的生活——當然,沒有霍準, 她早就進監獄了,所以沈畔為他工作也算心甘情願。
霍準是個心理醫生,但他總會接待不少奇奇怪怪的客戶。而這些客戶總是會誌得意滿的走進他的辦公室, 再麵無人色的躺著被送進地下室。
按照霍準——不,老板所說的,“這是交易內容。”
“我一向遵守承諾。”他笑,綠眼睛裡沒有一絲陰影, “所以承諾給我的東西, 一個也彆想心存僥幸。”
沈畔適應的很快, 她自己也沒想到會適應的這麼快。她以為自己會在意的,生命的流逝、鮮血、黑暗中的扭曲——但想到那兩具躺在自己曾經的家裡的焦黑屍體,她就釋然了。
沈畔其實不在乎任何事。她隻想“做個普通人”而已。也正因此, 她絕算不上是什麼普通人。她沒有正確的三觀——雖然她一直努力在塑造這個。沈畔的目的鮮明, 行動力極高, 關鍵時刻會露出極堅定的眼神,雖然武力值不高,但從不拖後腿。
在102號工作的日子裡, 沈畔也逐漸結識了一些同事, 他們出乎意料的好相處——起碼比沈畔公司裡那些普通人同事們好相處多了。魔鬼看不慣一個人會直接掏刀掏槍, 而對情商低的沈畔而言, 真是再好不過了。起碼惡意和好意她能夠第一時間察覺出來。
這其中她和錢爭走的最近,女惡魔經常炫技般黑進某某知名人物的電腦,然後對她展示那些老鼠般汙濁的陰私。沈畔已經習慣把現實的那些陰暗麵當作閒暇時的電視劇來欣賞了,有時她還會主動給錢爭帶上一份深夜小零食。
她也很喜歡常風,後者但凡出現必然是拜托老板下廚煮泡麵,而自嘗過一次老板親手做的巧克力蛋糕後,沈畔就抓住一切機會去他那裡蹭飯——當然,是在安全距離的前提下。她臉皮沒有常風前輩那麼厚,所以隻能沾沾常風前輩的光蹭飯了。
老板對此挺縱容的,大概是因為瞥見小新人鬼鬼祟祟的守在廚房旁,自以為沒人發現她,就偷偷摸摸從常風剛剛煮好的泡麵碗裡夾走荷包蛋的模樣……叫人忍俊不禁。
霍準是屬於發現了假裝沒發現,而常風是不好意思欺負新人,於是隻能私下要求老板給自己再加一塊荷包蛋。或者火腿腸。或者巧克力蛋糕。
當然,他的要求無人理睬。
新招收的小姑娘似乎適應良好,是個意外好用的屬下。沈畔身上甚至沒有魔鬼的特質——那肆意妄為、不按套路走的陰晴不定——即便成為午街102號的一員,她依然兢兢業業的恪守著自己規矩的生活信條。這約莫是她的本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沈畔是他最聽話、最省心的屬下。她很乖。
沈畔的本職工作也完成的不錯,雖然她做不到親手提著刀上陣殺人,但是已經可以對著被自己插成篩子的任務對象認真禮貌的說“請坐”,再拿著筆記板核算他的賬單。
沈畔下刀的技術很好,任務對象即便四肢插滿刀片也不會失去意識。她還會對被捅成篩子的人解釋,神態誠懇認真的表示,這是“讓你們和我安靜談話的唯一方式”。
R發明了一個詞形容她,說沈畔是“毛骨悚然的天然黑”。當時沈畔還沒怎麼表示,默默出現在他背後的老板就抬腳踹了過去,接著波雅興衝衝的揮舞電鋸加入戰局,沈畔憂心忡忡的在旁邊圍觀,抓緊時機給老板遞上撬棍。
物理學聖劍的威力是不可小視的,鼻青臉腫的R被同樣鼻青臉腫的波雅架回去,走的時候還在大喊:“我不服!我都說了這姑娘是天然黑了!她圍觀就圍觀還主動遞武器!”
沈畔顛顛的湊到老板身邊,後者理理有點淩亂的襯衫。
“老板,你什麼時候實現我的願望?離三個月還差……”
“人老了,不中用了呀。”老板笑眯眯的感歎,沈畔默默看著地上被電鋸切出來的刻痕與撬棍蹭上的血跡。
他一定是在轉移話題。沈畔有點想把撬棍拿回來尻他。
接手財務之後沈畔才意識到老板在這方麵是多麼的毫不在意——他的錢簡直就是用來打水漂的。這份巨額進賬如果仔細整理、檢查、清除一些害蟲——那麼翻上三倍或者四倍也不是不可能的。
休息時間的沈畔小聲問錢爭:“你們以前的財務總監是怎麼處理的?這些錯誤積累的太多了吧?”
錢爭眨眨眼:“我們以前沒有財務總監。”老板又不在乎錢。
沈畔皺眉:“那他雇我乾活乾嘛?”
我也想問啊。錢爭瞅瞅小新人嫩嫩的小胳膊小腿,又有點手癢:“乖,讓姐姐捏捏就告訴你……”
“錢爭。”
“對不起老板,十分抱歉老板。”
為什麼要雇傭一個不屬於黑暗的人?
霍準無所謂的想,一個快死的人,還需要為所做的事找理由?他喜歡,他樂意。
反正離他28歲的生日,也隻差幾天而已。生命的最後抓一隻小貓逗逗,不可以嗎?
說是三個月的交易,但沈畔在老板那兒隻工作了兩個多月而已。而不知為何,這兩個多月她長了五斤肉肉。
老板誠懇的說:“沈畔,你這種體型的人胖一點更好看。”他還頗為可惜的看著沈畔纖細的手:“這裡應該再肥點,肉乎乎的樣子一定很可愛。”
氣得沈畔一整天沒去他辦公室彙報工作,她寧願把要說的話打成紙稿發傳真。
深秋的某一天,老板深夜十一點半給她打了電話。
“我在警局樓頂。”他懶散的說,“沈畔,到了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於是沈畔揣著興奮至極的心情一路飛奔到警局,再費力爬上樓頂。老板獨自一人等在那兒,深秋冷冽的風吹起他綁在耳後的長發。
今天的老板很異常,他竟然穿上了一套黑色西服,手裡是一大捧純白的野百合。他很少著裝正式,此時不聲不響的站在那兒,斂去了身上的可怕氣勢,第一次讓沈畔意識到一點:他其實是個很俊美的男人。
沈畔把手扶在膝蓋上喘了好一會兒,半晌,才抬頭與他對視。她說不清急速跳動的心臟是否隻是因為運動劇烈,沈畔不熟悉那種感覺。
“老板,你說的,我的願望……”
老板從口袋裡掏出一管藥劑遞給她。
“這是我專門研究出來的一種致幻劑。”他淡淡的說,“服下它,你會遺忘你所有的過去。然後隻需要一個小小的催眠術,你就能成為這個人。”
沈畔呆呆的說:“這個人?”
“沈畔,在首都某金融公司工作,畢業於首都大學。”老板遞給她一遝資料,前麵所記述的基本與沈畔本人的經曆沒有任何不同,證件照也是她的照片,“你有一對很疼愛你的父母,他們夫妻關係和美,在你接到錄取通知書時正值銀婚,相約環遊世界,不幸死於山體滑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