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完餐,老板娘將手寫的紙條送到後廚,就又掀開簾子出來了,就坐在充當前台的小桌子後邊。
小吃店一共丁點大,柏林他們跟老板娘離得近,隻隔了半麵簾子的廚房裡傳來切菜的聲音,就連柏林也聽得清清楚楚。
柏林很喜歡聽切菜時規律落在菜板上的聲音,也喜歡聞油熱起來後,蔥薑蒜煸炒的香氣。
格格不入的“哐當哐當”聲響起時,柏林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一路開車過來,再加上這不是柏林第一次來這座城市,很確定這附近應該是沒有車站的。
但綠皮火車壓過鐵軌的響聲隔了一會兒,再次響起來。
“哐當,哐當,哐當。”
淩晨兩點多,在小吃店裡,怎麼會響起火車的聲音?
柏林困惑地朝老板娘的方向探頭確認了一眼,老板娘正拿著個本子寫寫畫畫,並沒有拿手機。
他又看了一大圈,聲音太清晰響亮,感覺是就近傳來的,柏林實在是搞不懂這個火車聲是從何而來。
“老板。”柏林是個好奇心很強的人,他秉持著不懂就問的原則,直截了當地詢問,“怎麼會有鐵軌的聲音啊,是有人在裡間看電視嗎?”
老板娘聞聲抬頭,看上去顯然也不像是第一次被問到這個問題了,笑了笑搖頭:“不是,我這後邊兒屋裡養了一隻非洲灰鸚鵡。”
隊友們對人類的事不太關心,好奇心也天然不強,助理玩手機,司機師傅抓緊時間等備菜間隙睡覺,保鏢閔昱知敬業地始終看向門外。
隻有柏林跟老板娘繼續對話:“鸚鵡?”
“對。”老板娘把本子一放,常年開店習慣於跟客人隨意聊天,很好說話,“你想看看它嗎?它會說話的,灰鸚鵡智商很高,能聽懂你說的話。”
等菜的功夫本身也不知道做什麼消磨時間,柏林聞言點點頭:“好呀,我隻在電視上看過鸚鵡,前幾年挺火的一部劇裡,有隻鸚鵡一直在喊’吉祥,吉祥’。”
老板娘:“哈哈你說的這部劇我看過,小火車比它聰明的多。等我一會兒哈,我把它叫過來。”
她也不起身,就扭過頭朝裡屋喊了一嗓子:“小火車,有客人想見你。”
柏林有點想笑,心想這名字起的真是應景,是因為這隻鸚鵡喜歡模仿火車,所以才叫這個名字嗎?
老板娘喊了沒兩聲,鸚鵡應聲而來,灰色的鸚鵡體型比柏林想象的要大一點,從屋裡飛出來後落在了老板娘旁邊的桌子上。
它歪過頭注視著柏林。
這是柏林第一次親眼見到活的鸚鵡,眼前這隻全身灰突突的,隻有尾巴尖帶一抹紅。
不知道是不是年紀有點大了,身上的毛肉眼可見的有點禿,有的地方甚至掉光了,露著一小塊皮肉。
老板娘介紹:“小火車,就是他想見你。”
柏林看著這隻鸚鵡發愣。
它的腦袋上頂著一個金燦燦的數字,上麵的數字是一個令柏林無法理解的數字,隻有乾巴巴的20點。
這隻鸚鵡看著他的目光很平和,就好像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有種沉沉的暮氣。
柏林確認什麼一般地看向老板娘,對方頭頂的數字是[99]。
這種好感度並非所謂的愛情,隻是一種強烈的天然友好。
光環為什麼對這隻鸚鵡不起效?
柏林腦海中閃過一遍受好感度光環影響最少的可能:像隊友們這樣的超自然生物,心誌堅定,或是已經有全心全意的對象。
小火車是哪一種?
老板娘給它喂了一顆堅果,循循善誘:“跟弟弟打個招呼?”
自認為個頭比鸚鵡大多了的柏林:“……弟弟
?”
老板娘笑笑:“呃,小火車要是有孩子的話,估摸著應該也比你大了。”
灰鸚鵡歪頭看看老板娘,又扭過頭看看柏林:“叫叔叔!叫叔叔!”
柏林:“……?”
夭壽了,萬萬沒想到有一天會被一隻鸚鵡占輩分的便宜。
以前有聽說過灰鸚鵡是智商很高的動物,能夠真正意義上的跟人正常交流,產生感情。但柏林對此沒有概念。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他頭疼而又堅決地拒絕了:“不行。你多大?”
灰鸚鵡小幅度地扇動了下翅膀:“剛認識就問年齡,好不禮貌。”
柏林:“…………”
一旁的花言撐著腦袋,噗嗤輕笑了一聲。
老板娘嗑瓜子眼底帶笑地看戲。
柏林決定先給對方台階下:“抱歉,是我失禮了,小火車老師。”
灰鸚鵡沒有看他,撲騰著翅膀揚起小腦袋:“哐當,哐當,哐當。嗚——”
火車聲學得惟妙惟肖,出神入化,仿佛剛剛有一輛綠皮火車從柏林跟前有節奏感地呼嘯而過。
柏林:“……”
柏林覺得這隻鸚鵡有點既聰明,又不太聰明的意思:“小火車老師,你為什麼老是學火車啊?”
他想說的是不能學點彆的嗎,比如電話鈴聲,相聲,快板什麼的。
老板娘嗑瓜子的動作停了兩秒,才繼續磕。
灰鸚鵡在原地徘徊一般地踱步了一小圈:“我是坐火車來的,也要坐火車離開。”
它圓溜溜的小眼睛看向門外,聚精會神地看著夜色裡某個不可一眼望到的地方。
灰鸚鵡似乎是有點焦躁,有點茫然。它低頭突然暴躁地開始叨自己的羽毛,發泄一般地往外揪著拔。
“停停停,我跟你說過什麼?”老板娘摔了瓜子,按住了灰鸚鵡的腦袋,被暴躁中的灰鸚鵡轉頭叨了一口。
叨的力氣不大,隻是手背上的皮膚有點發紅。灰鸚鵡呆呆地看看老板娘,似乎是有點內疚,翅膀扇動了兩下,低下頭不動彈了。
半晌,它揚起腦袋再次開始模仿火車。
“哐當,哐當,哐當。嗚——”
“……”
老板娘拍了拍手心沾著的瓜子站起身,勉強朝柏林笑笑指指小廚房:“我去催催,有兩道好炒的菜應該快好了。你放心,它不會主動攻擊你的,但也彆太靠近它。”
她轉身進了廚房,能聽到她跟廚師低聲說話的聲音。
柏林在想自己是不是問了不該問的問題,由於灰鸚鵡剛才突如其來的動作,桌麵上此刻散落著兩三根被它自己薅下來的羽毛。
他的視線落在灰鸚鵡禿掉的地方,突然意識到這可能不是到了年紀自然脫落的,而是就像剛才那樣,它自己乾的。
柏林莫名有點抱歉,他試著安慰:“你不開心嗎?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呀,是因為夜深了嗎?要不你去睡覺吧,回屋裡去休息吧。”
灰鸚鵡不再理會他,隻是專心致誌地繼續模仿:“哐當,哐當,哐當。”
後廚裡傳來壓低聲音的爭吵聲,模糊不清:“……哪個客人受得了它一直這麼喊……它還拔自己的毛,它精神不正常你知道嗎……”
“我就要留著它,大不了不開店了。”
“你是不是有病?腦子還正常嗎?你為了一隻養不熟的瘋鸚鵡不生活了?”
“……我扔了它,它很快就活不了了。我開不了這家店,還可以乾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