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有人說要舉報衛生情況了,因為它掉毛……”
“你讓我怎麼拋棄它,你明知道它每天都,每天都……”
柏林聽不特彆清楚,他沒想
到自己一句話引起了一番爭吵,心裡不得勁,想問問隊友們怎麼辦好。皺著眉轉過頭,就看到韓宇哲正在閉著眼神色平和的假寐,花言百無聊賴地撥弄著發梢,鄔珩堯完全神遊天外不在狀態,江樞苒倒是注意到了他,柔和一笑:“你要是介意的話,我們換一個地方吃。”
柏林一怔,愣了一會兒才搖頭:“不用不用,這裡挺好的。”
他意識到,隻有自己因為打破了小吃店平靜的生活而坐立不安。
隊友們對店內發生的一切都絲毫不感興趣,哪怕周圍有人在爭吵,他們比起關心,更多的是嫌吵。
這種反應好像也沒有什麼可以指責評價的地方,柏林知道他們不過就是陌生人,關心不是義務,也不是責任。
隻是他原本因為即將乾飯而快樂高昂的情緒,沒來由地蒸發了一點點。
柏林微微抿唇,將詢問隊友的話咽了回去。
老板娘掀開簾子出來,端著兩個熱氣騰騰的盤子,滿麵笑容地快步走出來,隻是眼眶有點發紅:“炒菜就是快一些哈,毛血旺還得再等等。”
柏林裝作沒看出對方粉飾克製的情緒,拿了筷子擺手:“沒關係!好香啊。”
老板娘笑得很輕快:“嘿嘿,手藝還行吧,好歹也是乾了十多年了。”
柏林專心致誌地乾飯,餘光瞥到灰鸚鵡被老板娘帶到了店外麵,放進了籠子裡,也沒有表達任何意見。
“小心燙到。”花言跟柏林吃了好幾回麵,他本身是不會被燙到的,但是人類就是比較脆弱,看柏林吃得急急火火的,花言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哦哦,太餓了哈哈。”柏林彎起眼睛滿足地笑笑,夾起來了好大一筷子菜:“這個好好吃哦。”
江樞苒看著他笑:“有這麼好吃嗎?”
柏林還沒回話,鄔珩堯先埋頭回了一句:“柏林剛說完好吃,你就問有這麼好吃嗎,你還說我腦子不好使?”
江樞苒:“……”
他深吸口氣,不想跟鄔珩堯討論這麼沒營養的問題。
老板娘從外麵進來,關上了門,回頭笑著解釋:“這樣冷風進不來,外麵夜裡還挺冷的。”
火車的聲音在門關上之後小了很多,基本聽不到了。
毛血旺作為大菜最後一道上桌,紅辣椒看上去很刺激食欲。
花言終於拿起了筷子,試探著嘗了一口。
柏林被辣得夠嗆,拿紙巾吸了吸鼻子。
老板娘重新在小椅子上坐下來,看柏林吃飯這麼香的樣子,眉頭也舒展開來。
他吃的速度很快,實際上注意力並沒有放在這頓難得的“欺騙餐”上,而是目光時不時落在門外籠子裡的灰鸚鵡身上。
在他第十幾次自以為沒被發現地看向門外時,老板娘問他是不是想知道小火車的來曆。
柏林拗不過自己的內疚和好奇心,點頭。
這實際上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故事,老板娘三言兩語告訴了他。
灰鸚鵡以前是有主人的,是個常來吃飯的顧客。
顧客是個背包客,十來年前就天南海北的到處闖蕩,窮得叮當響,整天坐最便宜的綠皮火車。
一直在路上的旅行者沒有所謂的家,常年漂泊,足夠自由,卻像浮萍一樣,沒有落點。
時間短了覺得恣意,時間長了難免孤獨。
為了免於這種孤獨,背包客養了一隻排解寂寞的小動物,做他旅行中的同伴。
朋友總會離開他,親手喂養的小動物能陪他一輩子。
缺少感情陪伴的人,寄希望於付出後能得到最大程度上的回報。於是他詢問了最重感情的動物,在狗狗和灰鸚鵡中,選擇了後者。
灰鸚鵡的確重感情,他花了點
時間讓灰鸚鵡成為他的家人,他們形影不離,彼此不離不棄。
這家店是背包客每次回到這座城市都會來打卡的地方,某一天,他又來了。
這一次不同於以往,他胡子拉碴,形銷骨立。
不同於以往跟老板娘分享旅程中囧事的哈哈大笑,他埋頭沉默地吃完了一碗麵,灰鸚鵡在旁邊模仿著火車。
老板娘沒問他遇到了什麼事,人這一輩子總會有一個個坎,邁過去就是一段經曆。
路要自己走。
他狀態不好,問老板娘,能不能暫時將灰鸚鵡寄放在店裡一段時間。
距離背包客第一次踏進這家店,至今為止老板娘記不清有八年九年,還是十年了。
這十年間他斷斷續續來了也沒有很多次,但老板娘跟他也算得上半個熟悉的陌生人。
於是平日裡,不會選擇答應這樣無理且麻煩不討好的請求的老板娘同意了。
她目送背包客如釋重負的離開,假裝沒有聽到他推開門時的痛哭失聲。
老板娘被騙了,背包客再也沒有回來。
又或者是,沒能回來。
灰鸚鵡對陌生人警惕性很高,但老板娘的氣息它熟悉,小吃店也熟悉,適應還算良好。
但是從某一天起,當它終於意識到背包客不會回來之後,它開始不間斷地模仿火車的聲音。
老板娘說,這隻鸚鵡一直模仿火車的聲音,起初她不是很明白為什麼,後來她好像明白了,聽到火車聲就意味著背包客要回來看它了。
持續了一段時間沒能獲得回應後,它開始拔自己的毛,漸漸的除了腦袋以外的地方都禿了,像隻火雞。
賣鸚鵡給背包客的人沒有騙他,灰鸚鵡很重感情,並且認定之後執著到偏執,一旦離開親近的人,就會陷入抑鬱,情緒不受控製地傷害自己。
後來老板娘看不下去,就騙它,說背包客剛剛聯係了她,隻是太忙了暫時來不了。但是他說了,一定會來接它。
鸚鵡聽懂了,它一天天好起來了。
它每天都在等他,每天都在學火車的聲音,日複一日。
柏林看著門外仿佛不會累一樣模仿火車的鸚鵡,看著它發愣。
老板娘講完長舒了一口氣,麵色複雜地笑:“唉,有時候也不知道人的善心,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如果陪伴隻是暫時的,終有一日會離開它,還不如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背包客給了它近六年的陪伴和快樂,但是灰鸚鵡的壽命有五十年。如果告訴它那個人不會回來了,它也會很快死去。老板娘騙它他保證過說好會回來,於是它餘生都陷入固執而孤獨的等待中。
所以說,有時候笨一點,薄情寡義一點,沒什麼不好。
新消息進來,放在桌麵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屏幕亮起,柏林設為鎖屏的那幅歪歪扭扭的長發塞西爾簡筆畫出現在屏幕上。
設為壁紙之後,柏林每次看到這個鎖屏的時候都想笑,隻有這次沒有。
他試著回想上次見到塞西爾時,他轉過身後看著他的眼神。
他發現自己不記得了。
柏林出神地握住戴在頸項上的戒指,摩挲了半晌,把它取下來戴回了手上。
“回去吧。”柏林笑了笑站起來,“吃飽啦,我想回去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