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心念急轉,猛然操起地上火堆裡的一根木頭,往婦人裙擺上一丟,又將宋公子猛拽:“公子小心!”
火勢順著婦人的裙擺燒到了那根毛茸茸的尾巴上,她便慘叫一聲,從公子身上跌了下去,竟在地上開始打滾熄火。
火光照耀,陰影晃動,那條蓬鬆鬆、毛茸茸的巨大狐尾,徹底暴露了出來。
赤紅皮毛根根分明,毛尖在火焰下如淬火的針。
宋公子被紮成個蓮蓬似的,眼瞪圓,口大張,臉發白,半天沒能吐出一字。
老仆拖起這呆住的公子:“快跑!”
宋公子這才回過神,兩手揮動,連滾帶爬。
可惜腳軟得像苗條一般,沒幾步,眼前一花,那婦人已經堵在跟前。
驟起的陰風,吹得火焰閃爍,明明滅滅,照得她的臉也陰晴不定。
婦人看起來很狼狽。
鬢發滾得散亂,頭上沾著稻草,身上的衣裙焦了小半。
名喚“奈奈”的婦人堵住了大門,麵對渾身發抖的主仆二人,吃吃地笑,恨聲,卻又嬌滴滴道:“公子哪裡去?奴還等著你與我春風一度呢......”
隻是背後那也被燒禿了小半的尾巴晃來晃去,腳尖從裙下露出,足有幾寸長的指爪穿過草鞋。她的指甲也暴漲了幾寸,尖銳地閃著銀光。
而那風騷美豔的芙蓉麵上,眼狹長地一彎,瓊鼻一點點變長,突出。朱唇一點點咧開,咧到了臉頰兩畔。獠牙從張大的血盆大口裡露出。
那是似人又似狐的猙獰模樣。
她的背後是黑漆漆,暴雨中的深山老林。
宋公子差點雙膝跪地。
老仆卻猛然向那半人半狐的怪物撲了上去,大喊:“公子快跑!”
下一秒,狐女看似纖弱的身後,那條巨尾疾出,扇飛了老仆。
老仆後腦勺“咚”地叩上地板,撞得眼冒金星,當即昏死過去。
狐影在破敗的小廟內漲大,火焰被壓製得幾乎熄滅,隨陰風搖曳。
狐尾在梁上掃過,掃得那灰塵如雨下,煙塵之中,狐狸撲倒了宋公子,像一塊大石一樣壓在他身上,讓他動彈不得。
狐女俯視他,在笑,利齒嵌在櫻唇兩側,眼冒綠光,兩個大燈籠……獸態畢現:
“奴家本來,隻是想要一點精氣......可是公子的火,燒得奴家好痛......”
狐女尖尖指甲輕輕地一劃,就劃開了他的衣衫,沿著宋公子光滑的胸膛不疾不徐地滑下去:“聽說書生的心最補,不知道公子的心,是否夠奴家的尾巴長回來呢?說起來,如果不是公子主動開了門,奴家還不能進這神廟......”
宋公子胸口一陣涼,殺豬一般嚎起來,拚命掙紮。狐女卻穩穩壓著他,吃吃笑著,狐狸鼻子晃動,可怕又滑稽。
宋公子淚珠迸濺,嚎得聲更高了,身下冒出一攤腥臭液體:“神仙,老天爺,救命,救命救——”
狐女微微嫌棄地皺了眉,但指甲仍不斷挑選著胸膛下心臟的位置。
宋公子絕望閉眼,老仆已經昏了過去,深山老林,荒郊野廟,暴雨傾盆,誰來救他?
狐女的指甲刺破公子的肌膚,一顆顆血珠冒出來,廟宇中,那黯淡的神像忽然外輪廓金光閃耀,忽而由內而外,覆上一層水波似的光暈。
光暈從眼中洗過,轉瞬流轉至手臂,有生命一般蘊在指尖,左手拇指一動,佛珠哢嚓地轉了一顆,說時遲那時快,玉淨瓶內一道光,如遊龍擺尾,瞬間襲來!
狐女眼前一片燦爛金光,躲閃不及,炙熱的氣浪迎麵衝來,把她掀得向後飛去,狠狠撞在牆上,拍成一張狐狸餅。
宋公子張口結舌,看著滿室遊魚似的金光,氣力大增,連滾帶爬向供桌下躲藏。
狐女從牆上倒栽到地上,猛然咳出一大口血,但金光卻還沒停止。
神像閉目,一派慈悲,卻又是數道金光箭魚一樣滴從玉淨瓶裡飛出來,變成碗口那麼粗的巨龍。
狐女齜牙,情急之下化為原型——一隻最普通的山野間的赤狐,四肢著地,急若閃電向廟外逃去。
但是那金光比她更快。
沒逃幾步,卻喉嚨間陡然一緊。金光遊龍凝作金剛手臂,一把攫住她細細脖頸,碎骨斷筋的力道。
媽的,要死。
狐女脖子轉不動了,轉動的隻有眼珠子,喉嚨裡溢出細碎聲音。
我才修行三百年......
就這般死了麼?
下一刻,脖子上的桎梏卻立刻鬆卻,一大口空氣湧進來。殺氣凜然的金剛手臂,散成幻影。
咦?
不及她反應,氣浪推著她,“轟隆”一下子,她被金光化作的手臂丟出了廟門,臉著地,咣當砸在濕冷水窪裡。
“咳咳……”赤紅狐狸從泥水裡爬起來,泥水沾濕一身皮毛,水泊中倒映出綠幽幽兩隻眼,搖晃在圈圈漣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