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奈卻猛提一口氣,狐狸毛都炸起來一圈,伸著脖子猛往他腳上看,隻見其僧袍下露出一雙布鞋,右足踝上的布襪,正洇出絲絲縷縷的紅痕來。
沒錯吧?
是她先前在林子裡遇到那個被烏鴉啃腳的臭和尚!一口氣把她吹飛的那個!
一想到墜落雲間的那日,蘇奈腿都軟了,隻記得猙獰地咧起狐狸嘴,“咣當”猛關上門。
下一刻,門又讓人拉開。
季堯臣不知何時挪了過來,一手抓著劍拉門,一手抓著她的手腕,微微有些顫抖,擰著眉問:“外麵是誰啊?”
再向外一看,隻見一個清瘦的少年僧人正站在門外,眼神十分無措,合掌道:“叨擾……”
“……”季堯臣放下劍,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責怪地看了蘇奈一眼。
還當是什麼凶神惡煞之輩,一個小和尚罷了。人嚇人,嚇死人……
季堯臣目光向外掃去,確實隻見他一人:“小師父是何處來的?”
那僧人道:“山上白馬寺。”
山寺不遠,和尚眾多,並不新鮮。季堯臣掃那和尚一眼,隻見其形容乾淨,眉目不凡,語氣柔和了幾分:“可是路過此處化緣來的?”
“正是。”
季堯臣道:“正巧我們要做晚飯,做一頓素齋,你進來吃吧。”
小和尚聞言,連忙道謝,跨進門檻時,略帶奇怪地掃了一眼齜牙咧嘴的蘇奈,又馬上守禮地垂下眼簾。
蘇奈也不切齒了。
——咦,難道認錯人了?
她狐疑地跟著和尚轉了個圈。
倒不是沒有可能。
她們這般山野狐狸辨識人類,就和人類辨識山上的一群紅狐狸一般,乍看上去都一個樣。好在人類有衣裳、頭發、胡子的不同,更好區分。
打醋那天,光顧著采補,也沒仔細打量,隻記得那個臭和尚穿著破破爛爛的僧衣,生得俊美,但具體的相貌,也記不太不起來了。
若是一般年紀的光頭和尚,穿著一樣的僧衣站在她麵前,分不出也是有可能的。
蘇奈將手探進袖中,拽出她薅來的那串佛珠。又偏了偏頭,見進來的小和尚閉目念經,手上拈動著一串差不多的檀木佛珠,顯然未曾丟過佛珠,稍稍鬆了口氣。
“蘇奈。”
季堯臣見她發呆,輕拍她一下:“去給小師父倒些水來。我去阿雀娘那兒那菜來,準備做飯。”
待蘇奈進了廚房,坐在板凳上的和尚睜開眼睛。
視線……
他坦然迎著落在他臉上的視線,目視前方,仿若不知季堯臣打量他,側臉如玉一般,揚起的頸上有一顆小痣。
這是一雙年輕而無情的眼睛。眸中沒有絲毫局促彆扭,亦無鬱結焦灼,坦然乾淨如鬆風。
季堯臣感歎一聲,收回目光,快步走向隔壁。
仍有一道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和尚淺淺回頭。小胖墩一眨不眨地瞧著他,他胖胖的手裡攥著一隻麵人,麵人亦是光頭僧衣,腳上還有一隻拍著翅膀的烏鴉。
和尚衝這安靜窺探他的小兒微微一笑。
*
瓷碗裡盛著半碗清水。蘇奈趴在廚台上,回頭鬼祟地看看,伸手揭開灶台上的調料蓋子,用爪子撈了好幾把鹽巴撒在水裡,一通亂攪。
“一碗水而已,還沒倒好!”季堯臣拿著菜氣喘籲籲地出現在背後,將蘇奈嚇了一跳。
“好了好了,先生彆凶人家嘛。”紅毛狐狸端起水,扭著腰從季堯臣身側鑽出去。
那和尚挺拔清瘦的身影在破布門簾外若隱若現。
嘻,管你是真和尚還是假和尚,快點走開最好!
“小師父,你的水。”
和尚伸手接過瓷碗,垂下眼睫看了片刻,放在一旁,柔和行禮道:“多謝女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