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堯臣(十六)(2 / 2)

狐媚子 白羽摘雕弓 10796 字 8個月前

“堯臣。”小胖墩忽而拉了拉他的衣擺。

季堯臣順著他看目光看去,忽見那和尚包好的右足踝上又洇開紅霞般的血跡,少年的額上泛著一層冷汗,不由駭然,忙扶他道:“小師父這傷口怎麼又掙開了?”

和尚連忙推拒:“沒事。”

季堯臣看著他腳上血跡,神色微微一凝,麵上幾番變換,歎口氣道:“天晚了。外麵路難行,回寺還要登山,恐怕不行,要不……唉。”

……

今夜門裡多了個生人,小胖墩最是興奮。

已過了他睡覺的時辰,他還穿著中衣跑來跑去,從床板的夾縫裡摳出一顆的飴糖,塞在小和尚掌心。

和尚坐著,微笑納之。

“公子,還不安寢?”季堯臣高大的身影被燭火投得搖搖晃晃,小胖墩一頓,耷拉著腦袋回到裡間。

季堯臣一轉身,伸手擋住從炕上搬起了鋪蓋卷的蘇奈:“你又是乾什麼?”

燭火映照著小婦人興高采烈的笑容,更顯嬌媚:“奴家像往常一樣,睡地上呀。”

季堯臣卻將她的枕頭被子奪下來,一股腦兒放回炕上,鳳目中閃過一抹鄙夷的光,好似將她看了個透,“今夜你睡炕上,我與小師父打地鋪湊合一夜。”

蘇奈背過身去,笑容登時消失。

季堯臣則從容地躺在了小和尚外側不遠處,吹滅了燈燭。

他身長九尺,而那僧人仍是十七八的少年體格。如此一來,他便完全以身子為屏障,阻斷了所有夜裡的意外。

入夜,四麵寂靜,裡屋傳來小胖墩的鼾聲。

黑暗中有兩點綠幽幽的光亮。

炕上蹲著一隻雙眼發綠的紅毛狐狸,狐狸嘴裡銀亮亮的獠牙半露,咧開一個森森的弧度,惡狠狠地盯著著地上的兩個男人。

可笑,以為這樣就能攔住一隻狐狸精?

紅毛狐狸爪子前蹬,脊背向後弓起,猛地一躍,如飛箭般竄了出去。

紅狐的身軀比犬隻略小,一個大跳,輕盈地越過了橫亙在地的季堯臣,蹲在了小和尚床頭。

蘇奈伸過狐狸嘴湊近看他,毛蓬蓬的尾巴擺了起來。

那和尚平平躺著,雙手疊於腹前,在黯淡的月色中安靜地睡著,腕上佛珠和脖子上的小痣,一並沉眠在混沌夜色中。

蘇奈現在有兩個選擇:拖走吃,或者就在此處享用。

她繞著和尚走了一圈,隻聽身後窸窣聲響,毛發一炸,忙回過頭去。原來是季堯臣身上隻蓋了個被子角,叫她的大尾巴不慎掃了下去。

如今季堯臣雖然脾氣變好了,可蘇奈叫他吼過太多次,靠近時不免仍是有些膽寒,尾巴尖都僵住不動了。

蘇奈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把被子給他拉好,方猛縮回爪子去,又覺丟了妖精的臉,衝睡著的季先生齜了齜牙。

回頭的瞬間,又險些炸起毛來——

那和尚不知何時睜開眼睛,微微側過臉,目光如炬,正安靜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紅毛狐狸眼睛一綠,弓身飛跳而起,重重撲在他身上。那瘦弱的和尚吃痛,額頭向後一仰,嘴唇方才一動,還未叫出聲來,壓在他身上的毛茸茸的東西,忽而又化成了一個熱乎乎的人身。

緞子般的黑發是涼的,散落滿枕,遮住他的眼。

女子豐滿柔軟的軀體覆在他身上,空氣裡異香浮動,都叫人手腳綿軟,柔若無骨的手指爬上來,抵住他的嘴唇:“噓,彆說話。”

那和尚微一側臉,叫那發絲從臉上滑下來,隻見蘇奈一雙亮晶晶的丹鳳眼貼近了他:“小和尚,奴家喜歡……”

“你”還沒演完,蘇奈猝不及防地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到了一邊,在那片刻之內,什麼東西從她身子底下猛抽了出來,又從頭頂罩下來。

糟,天黑了。

什麼都看不見了!

一股濃鬱檀香從領子裡鑽出來,將紅毛狐狸嗆了半死,立即化了原型,手足亂蹬掙紮起來,狐狸爪子將布匹刺拉地劃出一個大口子,把嘴捅出來慌亂地呼吸。

這臭男人怎麼這樣大膽?難道要用被子悶死她不成!

蘇奈頭回在凡人身上吃了虧,眼生戾氣,抬爪就拍,背上忽而壓上一隻手掌,這股力量卻如千鈞而下,五指山一般將她按了回去,她的臉枕住了一具冰涼如玉的胸膛。

咚咚咚咚……

全是狐狸狂亂的心跳。

紅毛狐狸幽綠的瞳孔一縮。

不單是因為這和尚胸腔裡一片寂靜,未曾有心跳,而且因為被子外,傳來了季堯臣起身的聲音。

“小師父?”季堯臣狐疑的聲音響起。

燭台一動,下一刻,隔著被子窺得朦朧的光亮。

完了!

蘇奈將四爪立即攤開,在被子裡變成了一片薄薄的狐狸毯子,戰戰兢兢地趴在那臭和尚身上,一動不敢動。

下一刻,那隻手隔著被子,輕柔地按在她的腦袋上,將她耳朵支起來的輪廓覆在掌下。

……

且說季堯臣夜半起身,想了片刻,點起燈燭,躡手躡腳地走近炕邊探看。

他夜裡留了幾分警惕,未曾睡死,一來是因為屋裡留宿生人,二來也是怕那花癡夜裡吃了虧。

這和尚雖然謙遜有禮,到底是個才認識半日的陌生人,蘇奈卻已在他身邊打轉了數月之久,她的秉性,他更了解。

這婦人,簡單蠢笨,腦子裡缺根弦,裝的全是男男女女那點事。倘若這生人是心機深沉、凶惡歹毒之輩,她僅看人家長了一張俊美的菩薩臉,便自己送上去,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自然,若是這花癡不知廉恥,又不敬神佛,連出家人都敢欺辱,他自然也得訓斥一頓,叫她好好學一學女則女訓……

季堯臣走近,見炕上被褥淩亂,那婦人背對著他,老老實實地側臥於炕上睡著,方鬆了口氣,吹滅燈燭。

隻是,他轉身的刹那,床上蜷縮的“蘇奈”,慢慢地化成了兩個靠在一起的圓枕。少年僧人放在被子外的手指,微不可見地一動。

季堯臣坐回鋪位上,見那小和尚背對他睡著,懷裡的被子蓋得嚴實規整,昏暗的月光之下,僅能看見他秀麗的一片長睫。季堯臣躺下,重新入睡。

安靜了不知多久。

被子裡探出一隻尖尖的毛耳朵,隨即是兩隻,小和尚手掌卸了勁,蘇奈伸出臉來,見和尚閉著眼,真似睡著了一般,蘇奈一爪子按在他臉上借力,“咣當”翻窗躥了。

紅毛狐狸在夜色中狂奔,一麵跑一麵回頭,仿佛後麵追著什麼洪水猛獸。

呸!

她真是瞎了眼,什麼凡人,什麼和尚,這麼大的力氣,還沒有心跳!不是上一回把她吹上天的臭和尚又是誰?

一直躥出兩三裡路,蘇奈確認身後無人追上來,才放慢了腳步,趴在路邊喘氣,隻覺得乾渴萬分,耷拉著尾巴到了河邊,舔著水喝。

才喝了一口,蘇奈便呸呸呸吐了出來。

怎麼這麼鹹?

蜿蜒的河水靜靜流淌,朦朧中映出紅毛狐狸的影子,蘇奈鞠水而飲,把月亮碎成了片片光影。

真是邪了門!分明是河水,怎麼嘗出了海水的味道。

蘇奈沿著河水一路納悶地往回走,這條河儘是鹹水,有如打翻了鹽罐子,蘇奈越喝越渴,舌頭伸出來哈著氣,耳朵都耷拉下來了,忽而靈光一閃,想到她下午給小和尚灌進去的那碗鹽水,腸子都悔青了。

呸,一定是那臭和尚伺機報複!

隻是,喝多了那河裡的鹽水,她隻覺得嗓子眼都被齁住了,胸口火辣辣的,仿佛有什麼東西在靈府內灼燒一般,吐不出來,又沉不下去,難受地在地上打了幾個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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