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臣(二十四)(2 / 2)

狐媚子 白羽摘雕弓 9372 字 8個月前

釋顏為難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發頂,深吸一口氣,拈著佛珠念一串經,隨後將手放在通悟肩上,歎了口氣道:“通悟,通悟,醒醒。一會兒若是師父看出端倪,你就說是我不小心弄灑了墨水,知道了麼?”

那臉頰微紅的少年叫他晃了兩下,猛地翻了個身,擺擺手道:“無妨無妨。”

釋顏無奈至極,嘿然一笑:“哪裡無妨?”

通悟將手搭在臉上,口齒不清道:“我知道這些人是誰。東陽的宋瑞,王昌明,孫皎;嶽陽茂縣的劉三;川蜀的於雙陽,賈平成……”

此時釋顏已經將他放在一旁,拈著佛珠,施法將紙上多餘的墨除去。

隻不過,此乃神筆,隻有文昌君可完全駕馭,以他之仙法,隻能恢複七八成。但根據露出來的字跡比劃猜測,紙上那些人名,果然如通悟所說,似乎一字不差。釋顏迎光看紙,驚喜笑道:“果真如此,你記性不錯,抄了一遍便背下了。”

通悟嘟囔道:“我可不是背下的,我是看見的。”

“你如何看見?”釋顏隻當他說醉話,“你不出這間屋子就能看見?就連師父,都要在那觀雲台上仔仔細細地看上一日,方能看得準確呢。”

通悟的眼睛微眯,似乎有些迷茫:“怎麼看,自然是拿眼睛看啊。”

說罷,打了個酒嗝,不再說話,九條尾巴軟倒下來,徹底醉臥於地。

待到文昌君歸來,夜晚檢查文書,果真發現了墨跡,問了起來。

小和尚釋顏本想將此事全部攬在自己頭上,可又一想,通悟有此等本事,應加以展現,便將這件事同文昌君說了。

文昌君聽完,冷冷一笑。心裡想,這妖獸仗著自己聰穎,故弄玄虛,酒後與旁人添油加醋,胡亂吹噓,心裡對他愈加不喜。再加上他早已看不慣通悟輕快浮躁的言行,便想借機敲打敲打他。

於是第二日,他便道:“通悟,你不是一直想去觀雲台?今日便帶你和釋顏一起去。”

通悟自是十分興奮,為不惹師父生氣,一路上按捺自己,依葫蘆畫瓢地學著釋顏。

文昌君見他乖順,也頗為欣慰,決心拋卻成見,好好教他。於是文昌君坐在雲上,指著下界晃動的人影,仔仔細細地從何為官運,如何判斷官運開始講起。

文昌君做凡人季堯臣時,便做過多年的先生,多年的考官。他授課之時,學生無不全神貫注,洗耳恭聽,因此,他最不喜學生溜號。一轉過來,見通悟手裡捏著衣角,眼神亂飄,神色頗為浮躁,便斥道:“你既然要學看凡人氣運,如此態度怎麼能學好?”

通悟猶豫一下,道:“師父,不必像您說的那樣觀氣,甚至不必上觀雲台,我早就看出來了。”

說著,將下界誰叫什麼名字,多少年後做大官小官,是中舉還是升遷,一一點了出來。

文昌君微微一怔,從觀雲台細看,竟然完全對上。一時梗住。畢竟釋顏在側,他的臉色變了變,隻得忍住,什麼話也沒說。

回去之後,文昌君越想越心悶,第二日,又帶釋顏、通悟一塊去觀雲台。

須知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文昌君每日觀運,正是凡間士子一年一科舉。在京都試場裡,正有百十來個考生在寫文章。

其中有兩個考生一前一後,坐得極近,前麵那人叫劉贇,頭上有細細一道紫煙;後麵那人叫做孫律,和劉贇的紫氣乍看上去並無分彆。文昌君需要仔細研判,才能看出是劉贇略勝一籌。若論名次,應是緊挨著的前後兩名,劉贇在前,孫律在後。

文昌君狀似無意,報名時,其他人依次排序,卻將這兩人故意將顛倒,以餘光觀察通悟的表情。

通悟立在旁邊,見釋顏抬筆要記錄,一把阻住他道:“不對,明明那人更多一些……”

釋顏疑惑道:“你說什麼?”

通悟轉過來,小心翼翼道:“師父,您能否再仔細看看?徒兒以為是劉贇在前,孫律在後。”

文昌君心中一沉,垂眸道:“是我看錯了,釋顏,改過來。”

兩次相互印證,便是徹底證明,通悟判斷下界凡人氣運,並非是碰巧,而是的的確確能夠輕而易舉地分辨出來。

原來,這九尾銀狐一雙天生神目,神在能夠看到人的氣運。

文昌君想到這裡,心裡頓時不舒服起來。

不知神仙意欲何為。這上界,唯有文昌君能看到凡人氣運,故為祿星,卻叫一個有天生神目的妖獸來做他的徒兒……

想他一生戰戰兢兢,勤勤懇懇,不過勉強能在觀雲台上看到凡人氣運。可是一個不學無術的妖獸之流,偏天生有這樣的天賦。文昌君心裡堵得慌,無法克製自己的情緒,因此無論通悟如何乖巧,他待通悟都免不了冷淡。

通悟乃是狐族,心思本就活絡,如此一來,亦有所感,有一日,便偷偷拉住釋顏問道:“師父可是不喜歡我?”

釋顏道:“怎麼會?師父為人便是如此,外冷內熱,他為人很剛正,你不要多想。”

通悟聽完,點了點頭,可心裡仍有些疑問不安。便偷偷潛入殿內,見到文昌君正一人下棋,便乖覺道:“師父,我來陪您下棋吧。”

文昌君麵色稍霽,點了點頭。

他做凡人的時候,便喜歡下棋,隻可惜難遇對手。做了文昌君以後,即便有這白玉做的棋盤,玲瓏的棋子,因釋顏不會下棋,仍然有些寂寞。通悟願意陪他下棋,他自然樂意。

隻是沒想到,這狐族少年坐在對首,挽起袖子,說是“隨便一下”,卻是步步聰明,子子完美,在無意之中,殺得他片甲不留。

文昌君一向自負於棋藝,此時此刻,一雙鳳目瞪著這無可挽回之局,再看通悟一張笑嘻嘻的秀氣的臉,感到一陣眩暈,麵上發燒,感到無地自容,也分不清是憤怒、害臊還是怨恨,更感到那笑臉刺眼,宛如挑釁。

他心中一鬱結,便是一陣鑽心難忍的胸痛。

原來,文昌君雖然做了神仙,但凡根未淨,妒火未除,若在凡間,這點看不透無傷大雅。可若到了上界,那未淨的嫉妒、怨恨、遷怒,便如種子發芽生根,迅速漲大,如煉獄業火般折磨著他這具無暇高潔的仙體。

文昌君麵色青白,捂著胸口,不慎落了棋子。

通悟見他這番模樣,不知如何觸怒了他,慌忙跪下道歉,卻叫他拿手一拂推開。文昌君偏過頭去,似乎忍受著什麼,又在克製著什麼,冷冷道:“退下吧。”

九尾銀狐垂頭喪氣地出了殿門。一連幾日,都悶悶不樂,尋了個機會拉過釋顏道:“你還說師父對我沒意見?你看見沒有?”

“我……”釋顏無言以對,可看見文昌君近日來臉色越發不好,脾性也越發古怪,尤其針對通悟,一時也有些納罕。

在他看來,文昌君是極好的人,通悟雖然貪玩,可也本性善良,甚至有真誠可愛之處。

兩個極好的人湊在一塊兒,為何會不好呢?

未等他想明白,那狐族少年已是嘻嘻一笑道:“無妨,我也不會和師父生氣。師父不理我,我自下界頑去。”

說是這樣滿不在乎,實際這九尾銀狐年歲尚幼,便離開同族到了陌生的天界,難免孤獨寂寞。在文昌君這裡無人關懷,於是便總下界討酒喝,時常化作少年,和凡人一塊兒戲耍,呼朋引伴,排遣寂寞。

這日,通悟到了常去的酒館,遇到個沒帶酒錢的書生,正被小二拿著棍子驅趕。書生四處躲避,見著了他,雙手一撲,躲在了他的背後。

作者有話要說:鬱悶啊!我以為前塵篇能一口氣寫完……結果並不能……還得一章。明天見!(周一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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