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成精起便在這山中,從未下過山。到了人間,雖然食物遍地都是,可凡人畢竟也更多了;那是凡人的地界,凡人雖弱,和那麼多凡人加起來,讓她心裡憑空生出點畏懼來。
再轉念一想,在這山上,嗜血殘忍的貓妖能稱霸王,借助對地形的熟悉,偷襲落單的路人,日子過得輕鬆愜意;下山卻不一定能這麼自在了,何苦來哉?
想到這裡,她便轉身道:“你自己去吧,我不去了。”
“你!我看你是不敢去了吧,臭貓!”蘇奈氣得在身後齜牙咧嘴,又喊又跳,還是攔不住她,隻得背著包裹氣呼呼地回了山上。
……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樹杈上掛下來的冰柱越來越尖細,逐漸融化,浠瀝瀝地淌下水來。
天氣暖和些許,山上總算有了人跡。
一日晌午,一個弓腰駝背的癟嘴老嫗,慢吞吞地走過山道。
她左手挎著個籃子,裡頭裝著從集市買來的皂角頭膏;右手裡捏著一串紅豔豔的糖葫蘆,專程買給她的孫孫。
山道上積雪泥濘,極其濕滑,她一步一滑,艱難行走,走一步,那紅色便跳動一下。
紅毛狐狸躺在蹲在草叢裡,拿片樹葉把自己的臉蓋著,白日裡百無聊賴地呼呼大睡。
聽得響動,哧溜坐了起來,隔著草葉偷瞄了一會兒,看直了眼睛,伸手無聲地撥開樹叢。
那老婦人步履蹣跚,一走一搖,拿袖子抹了抹汗水,卻聽得草叢中有簌簌響動,放下手,有些恐懼地看了看四周。
她在這山上住得夠久,也聽過幾個妖怪吃人的傳說,一看四周白雪斑駁一片,荒草淒淒,隨風擺動,不勝孤淒,不由顫巍巍地前後看看,加快腳步。
正此時,隻聽樹叢“嘩啦”一響,有一團似人似獸的影,冷不丁地從她背後一竄而過,冰涼而毛剌剌的皮膚已經擦過了她的手背,老嫗一悚,拔腿想跑,可冰麵太滑,她瞬間跌坐在地。
她兩股戰戰,緊閉雙眼,想到今日果真撞了妖怪,喉嚨間“要死要死”地呻.吟起來。
可是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妖怪咬她的脖子。
她顫巍巍地摸了摸脖子,她睜開眼睛,隻見籃子倒扣在地上,幾塊皂角、木刷散落一地,看看空空的兩手,唯有手上捏著的糖葫蘆不見了。
她迷茫看了看四周,風吹草動,什麼影子都沒有。雪地卻留下了一串細小的爪印,蔓延到了樹叢邊上,便消失了。
“臭貓,臭貓!”蘇奈一手高舉著糖葫蘆,一路興奮地狂奔到了樹下,仰頭對苗姍姍炫耀道:“你看,這是什麼?”
樹枝顫了顫,苗姍姍睨過來:“哦?這是什麼?”
“這是人類做的糖葫蘆!”蘇奈說著,歪頭啃了一個,舔掉了糖衣,吐了山楂,又把剩下的伸過來,“看在你沒吃過的份上,給你嘗嘗。”
苗姍姍伸出爪子,戳了一顆,拿舌頭舔了舔,撇了撇嘴:“怎麼甜兮兮,看這個顏色,還以為是血——等等,”她忽然扭過頭來,“你這玩意,哪裡來的?”
“從一個老女人那裡搶……”蘇奈正說著,卻見山貓翻了個白眼,臉都黑了,“我要這個有屁用,你怎麼不把那個人留給我?”
“狐狸,你還怪我吃人之前,不幫你留著男人。”苗姍姍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冷哼,“我看你也沒好到哪裡去麼?”
蘇奈張了張口,氣得將糖葫蘆全塞進自己嘴裡:“又不是男人,我一時沒想到!再說了,那凡人老得就剩一把骨頭,這你也要吃,也不怕硌掉你的貓牙!”
“一把骨頭也是肉啊,你算算,我都有多久沒吃人了。”苗姍姍眼瞳裡閃過一瞬赤紅的光,“我們姐妹的規矩,隻是不從殺孕母和幼子,也沒說不能吃老人啊。”
蘇奈想了想,無言以對,狐狸尾巴不高興地擺了擺:“好吧。下次若是遇到合適的男人,我隻采了他,不挖心,留給你吃,這總行了吧?”
“紅毛狐狸,等你采補?”苗姍姍涼涼瞥了過來,嘖嘖搖頭,“那可不知得等到什麼時候。”
“臭貓,你說什麼?!”
正說著,明錦的洞穴出忽然傳來二姊姊短促的尖叫。
兩妖對視一眼,均是一驚,急忙跳下樹梢,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