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一骨碌坐起來,學著明錦的樣子,雙手結成蹩腳的指勢,對準其中一個骷髏頭,凝神閉氣,閉上眼睛誇張道:“去!”
話音未落,卻沒想到真的有一股溫熱的氣流順著四肢百骸疾衝出去,蘇奈大驚,身子卻像凍住了一樣不能動彈,隻餘牙齒咯咯咬緊。
麵前忽然生了一道白光,蘇奈睜大雙眼,見天地純白,耳畔忽然變得寂靜無聲,隻聽得見踢踢踏踏的腳步聲。
一隻火紅的狐影由遠及近,一蹦一跳朝她奔躍而來。
狐狸每跑一步,天上便墜下一條宛如白紗的緞簾,擋在它麵前。那白緞薄如蟬翼,上麵以金筆寫了好些大字,如果仔細看去,好像都是散亂的詩句。
紅狐從其下輕盈鑽出,繼續向前,那白緞便化成絲絲流雲,遠遠留在身後。
金光流動如螢,狐影掠過無數金字白緞,跑來跑去,似在嬉戲。它驟然一躍,猛然向前撲來,在空中慢慢滾成一團丹珠,直向蘇奈的麵門撞來!
蘇奈避閃不及,“哇”地叫了一聲,身子一顫,醒了過來。
眼前麵對的分明是狐狸洞的牆,她揉了揉腦門,呼哧呼哧喘著粗氣。
半晌,她想到了什麼,忙去她施法的那隻骷髏頭。
卻見那骷髏頭既沒有被她劈開,也沒著火,倒是莫名長出了一束嫩綠的藤蔓,藤蔓上綻開了細小的野花,星星點點的白色野花,從骷髏頭的兩個眼睛孔裡鑽出來。
蘇奈耳朵耷拉下去,頓時覺得很失望。
這可比二姊姊的那招差遠了,一點也不厲害。
也難怪,畢竟她離結成妖丹還差得很遠……
蘇奈抱起骷髏頭,把上麵的花拽下來一朵,湊到鼻子前聞聞,聞到一股淡淡的馨香。咦?倒和外麵草地上長得一樣真,還有香味呢!
她又趴在骷髏頭上嗅了嗅,眉頭舒展開來。
紅毛狐狸將上麵的小花全都用力拔下來,攏了攏,收集成一束,插在自己床頭;又單獨挑了兩朵最大最好的,抽出花須來,倒掛在毛耳朵上,當成耳朵墜。
她對著半片破碎的鏡子晃晃腦袋,那野花做的耳墜也一搖一搖的。她理了理狐狸毛,滿意地左右瞅瞅,又高興起來。
……
就這樣,嚴寒過去,早春到來。
河裡的冰層發出破裂的巨響,樹枝上滴滴答答,滴下融化的雪水。天氣一暖和,草叢裡的動物和過路的行人便多起來。
明錦既修得妖丹,不如以前那麼怕冷,便能娉娉婷婷地出門來。她每日坐在石頭上,拿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口中念念有詞,思忖下山後去該哪裡找富貴人家。
蘇奈去蛇洞玩過幾次。
大姊姊身上的冰已經化了,鱗片上掛著水珠,但依然沉睡未醒,蘇奈將枯萎的花枝取出來,換成新的,隨後一蹦一跳地出得蛇洞。
出來時,苗姍姍就坐在樹叢背後,一麵漫不經心地舔著爪子,一麵透過縫隙盯著外麵的過路人。
一般來說,她會著意挑選那些落單老弱下手,若是許多人結伴而行,她便蟄伏不出。
一來,凡人若是垂死掙紮之際,難保不會團結起來幾人對付她一人,那會十分麻煩;
二來,若是隻有一兩人,她可一爪子抓死一個,方便滅口。山下人找不見屍首,永遠不知這些人去了哪裡。可若是一群人,跑脫了一兩個,將山上有妖的傳言散播出去,凡人就再不敢上這座山了。
這山貓精亦十分聰明,知道若不忍耐,那以後便沒路人可吃了。
可恨等了幾天,此時上山過路的都是些多人的商隊,頻頻不得手,苗姍姍有些煩躁。
正在此時,又聽見有人聲,她定睛一看,山道上有三個胖瘦不一的男人往這邊來。
他們既未趕馬,又不帶隊,身上背著沉重的包袱竹箱,在冰麵上一走一滑,姿態笨拙,隻顧著看路,嘴裡罵著什麼。似乎平日裡養尊處優,不常趕這山路。
苗姍姍的瞳孔興奮地一縮,伸出銀亮亮的指甲,剛要撲出樹叢,便被一隻爪子扯了下去。
“紅毛狐狸,你乾嘛!”苗姍姍惱羞成怒道。
“噓,”蘇奈小聲罵道,“臭貓,那幾個人是修士!”
苗姍姍吃了一驚。
大姊姊曾講過,凡人想要修道成仙,除了去做道士,便是聚眾立派,去做修士,跟從其中最有天賦的學習修煉,便可學到些真本事。
其中厲害些的,能使術法,能煉法器,對付尋常的山野小妖,倒是綽綽有餘了。
苗姍姍躲在樹叢背後,忌憚地向那幾個人看去:“你怎麼知道?”
蘇奈一指:“你看他們竹箱上插著的,是那什麼……”她一拍腦袋,“陰陽八卦旗!”
苗姍姍回頭一看,果然在領頭那人背後背著的竹箱上,看到了垂下來的布麵旗子,上麵以金線繡了幾個圓圈,還有些螞蟻樣的文字,一時也唬住了。
可是從狐狸嘴裡吐出這樣陌生的詞句,叫她感覺有些奇怪:“陰陽……八卦旗?”
蘇奈撓了撓臉,也沒想明白怎麼回事。
這個陰陽八卦圖案,還是在墓穴裡刨出來的小畫書裡看到的,她隻看個新奇,並沒有留心去記,可是今日一見這個標誌,腦海裡卻突然想起了看過的字段。
那書中說,這個圖案是凡人煉氣士的標誌,道士的陰陽大,八卦小;修士的陰陽小,八卦大,雖則旗與旗的質量不同,但凡是煉氣修道,都要帶這樣的標誌的旗,以表明自己的身份。
在孫員外家裡見到的那些一陽觀小道士,他們扛的旗子便是亞麻作底,毛筆畫上去的陰陽八卦,那個圓畫得不太圓;而眼前這三個人,看起來卻要更富一些。
他們衣著華貴,腰帶上鑲著金。就連箱上插著的這旗,都是光滑的綢緞做的,上麵的陰陽八卦,也是拿針線一針一針刺繡上去的,在蒼白的陽光下熠熠閃光。
蘇奈思忖之間,這三人已經找尋一塊空地,放下行李,坐下休息,各自飲水敘話。
蘇奈和苗姍姍不敢出聲,趴得低了些。透過樹叢,能隱約看清他們的臉。
一個胖些的男人擦著額頭上的汗,牢騷道:“我長這麼大,倒還未曾吃過如此苦頭。”
另一個瘦高些的人道:“這才哪到哪?不過是爬山而已。到川蜀,需要過西洲,前麵的西洲才是凶險呢。想要得道成仙,這點苦算得了什麼?”
那胖子哼哼唧唧,嘴裡不住地嘟囔什麼。那瘦高的男人道:“你看安兄,拋下病妻老母,放下家裡的萬貫家財的,一路上都一聲不吭,偏你抱怨得多,這一路上嘴皮子沒停過。”
那第三個人是個年輕的男人。他身姿挺拔,穿一身月白長衫,雖有風塵之態,卻難掩儒雅俊美的麵目。
他原本一言不發,安靜地以木棍捅著火堆,似在想些心事。直到這瘦高的男人讚美起他來,方抬起頭,牽起嘴角,含蓄地一笑:“蘇兄過獎。”
那瘦高男人笑著拍拍他的肩,正欲開口,忽而麵色一變,目光如電,直向蘇奈和苗姍姍藏身的樹叢後看來:“等一等!”
作者有話要說: 奈奈其實已結丹啦,但結的不是妖丹……明天見~~~,,網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