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鬼市(三)(1 / 2)

狐媚子 白羽摘雕弓 8610 字 8個月前

白衣男人一直等漫天的煙花全部熄滅, 方才開口。

他聲音不高,同他的麵皮一般風流溫和,似話家常,帶著些調笑的味道:“一年不見, 鬼市裡麵變了個模樣。”

“今日獨公子生辰, 我等本也不想鬨事。”話音未落, 鬼怪人群群眾頓時沸騰起來,無數形色各異的眼,複雜地從他臉上劃過,最後惡狠狠地盯住了他懷裡的紅毛狐狸,“是有人闖進來, 差點掀了我們的攤子, 將此處鬨得人仰馬翻, 實在過了。”

周遭氣氛緊繃,一觸即發。蘇奈聽到那陰測測的聲音中的怨毒之氣, 心跳砰砰, 尾巴立刻緊緊卷了“有毒公子”手臂兩圈。

獨公子如有所感,冰涼的手也收緊幾分。

這不是她慫, 眼下這可是她唯一的大靠山。既然讓她撿著了, 但願他送佛送到西,直接把她送出去好了!方才那場奪命狂奔,跑得她差點吐血,她可不想再來一次了。

蘇奈不禁向上看去,看不清他的表情,隻瞧見白衣公子蒼白孱弱的脖頸,那脖頸上有一顆小痣,咦, 倒似眼熟。還在看著,忽然一隻冰涼的手按下來,將她的腦袋壓下去,隨後在她的狐狸腦殼上不緊不慢地摸了兩把。

那孱弱而含笑的聲音又響起來:“擾了大家興致,倒是鄙人的不當,我願給大家賠禮。”

眾人見獨公子懷抱狐狸,低頭以手指梳理其皮毛,難掩親昵之色,不由得麵麵相覷,十分掃興。心道:原來是獨公子帶來的靈寵。若真是外麵來的狐狸,還能搶上一搶,或是用上一用。但這個人的東西,卻是絕對動不得的。

又見方才那囂張跋扈的紅毛狐狸,此刻依偎在他懷裡一動不動,服帖乖巧,卻是得不到了,叫人眼氣眼饞。

卻不知道蘇奈腦袋被壓在手掌下,狐狸毛根根豎起,在暗處齜出了利齒,嘴巴張大,照著獨公子的手臂就想來一口。

全天下除了大姊姊、二姊姊,敢摸她腦袋占她便宜的人還沒出生呢!平素那隻臭貓要敢拍她腦袋一下,她都要追著咬她禿的尾巴,何況是被人這樣摸來摸去、摸來摸去。

算了,如今寄人籬下,受點委屈也是難免的事情。

紅毛狐狸屈辱地想,這個男人身上雖然陰冷,但卻不是那死屍冤鬼,竟有淡淡的陽氣,隻這一點便足夠收買她。好漢不吃眼前虧!不如先裝作溫順,在此處先悄悄積蓄力量,一會兒若是不好,回收一爪子撓花他的臉也可以。

她悻悻閉上尖嘴,隻用獨公子的衣袖咯吱咯吱地磨牙。

“彆的東西,撿起來倒也罷了。”一個攤主不依不饒道,“我這骨靈花本就是從塵世死花中培育活花,好好地插在瓶裡,就這麼給我撒弄一地,公子瞧瞧!”

順著他手指看去,滿地花枝全部脫水乾癟,蜷成了一把黃葉躺在地上,有許多已經叫來去的腳步踩成了粉塵,“難道就這麼算了?”

”就是,就是!賠個禮怎麼作數,要賠錢!”臨近幾家攤主也紛紛起哄起來,片刻,聲音止息,牛頭馬麵脖子前傾,打扇的停止搖動,諸人眼睛都直了。

獨公子自袖中取出一錠金,放在攤位上。那金錠光華流轉,閃耀著炫光。

彆說賠幾枝花,就是把這車花買下來也綽綽有餘。

攤主袖子一拂便把金錠收進懷中,臉色由陰轉晴,將完好的瓶子攏了攏,一齊抱在懷裡,堆笑道:“公子,這車上剩下來的花,全都歸你了,小人給你包起來帶走?”

獨公子掠過五色琉璃瓶中的一排排琳琅花枝,卻隻在最近的一枝斜插的臘梅上摘了一朵,隨手彆在狐狸毛茸茸的耳尖,笑問眾人道:“這樣可算了?”

蘇奈有氣無力地趴在他懷裡,抖了抖耳尖,想把那朵傻裡傻氣的花抖掉,心道:“什麼有毒公子,簡直是個散財童子,一錠金就買一朵破花,若是二姊姊見了,不得心疼死?是個傻子。”

獨公子漆黑的眼珠似乎在嘈雜中一凝,片刻,仍是微笑。攤主們卻早已將他團團圍住,眼裡閃爍著炙熱的亮光,一時間嗡嗡嚶嚶聲一片。

“大名鼎鼎獨公子,出手果然闊綽。”

“來回趕屍,恐怕好東西不少,豈能叫他這麼輕易走了……”

“方才我的手鐲也給碰掉了一地,雖沒受損,但漆麵折了舊,您瞧……”

“我的扇子,我的扇子也是!您的靈寵一腳下去,踩了個稀巴爛。”

“翡翠小黃魚,盒子整個摔在地上,玉麵掛了花……”

……

“唉。”紅毛狐狸心道,“我就說吧!剛才就不該理會那個買花的,現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獨公子卻從善如流地掏出一錠錠金子,又換了一對兒耳墜,一把扇子,一隻鐲子……直至蘇奈懷裡和他袖中都放不下了,方才道:“幫我包好,送到我那去。你們知道我住在哪兒吧?”

鬼怪們陰測測地笑起來,指頭亂指:“知道,知道,貴邸就在西洲南山下的墳場。”

蘇奈大為咋舌,也不知這些鬼怪是在說笑話,還是說真的。獨公子卻隨著百鬼一起笑,不予糾正,那蒼白的臉上似乎也帶上一絲詭豔。

一隻牛頭甕聲甕氣地叫了聲“公子”,他手中撚著一顆杏兒大小的珠子,正散發著瑩潤白光,隻是表麵綻開一道裂痕,就像窗上凝成的一串霜花,不住地向外溢散雲霧似的絲縷。

“這夜明珠是我以人情換來的,如今摔裂了口子,靈氣泄露,早晚要變成魚目一枚,是再出售不了的了。”

獨公子仍然笑吟吟的,仿佛今日之事不是他在破財消災一般,往身上摸了一摸,惋惜道:“的確是東海寶物,十足珍稀,隻是今日我身上隻有這些。不若記在我賬上,下次還了你,你看如何?”

“那可不行。”牛頭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我們百鬼困在此處,一年才出得一次,不過淩晨又得回來。你卻來去自由,若是你跑了,躲在人間不見,我們到哪追你去?”

方才拿了獨公子錢財的攤主們,卻半點不記他的情,幫著牛頭一並起哄,吵吵嚷嚷起來,險些把鬼市的頂棚鬨翻。

獨公子伸出一指,周遭吵聲陡停。獨公子環視一周,平和道:“你要如何?”

鑲嵌在牛頭上的兩隻銅鈴般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轉,眼神落在蘇奈脖子上:“既然都是珠子,不如,一物換一物。”

蘇奈大驚,用爪子一摸,摸到自己掛在脖子上的一串佛珠,立馬惡狠狠地瞪過去:好你個老牛,還敢打老娘的主意?

可這一眼沒甚麼底氣,卻是心虛。今日一切還不是因她而起?那珠子,還不是叫自己摔碎的?她的爪子繞了繞,把佛珠取下來,看著在月光下散發著散散光澤的紫檀木珠,心疼得不得了。

這還是當年從小和尚腕子上扒拉下來的寶貝,雖說沒什麼用,但在她脖子上戴了這麼久,多少有了些感情。

何況,當時變成龍女的方姨娘說了,這是施了障眼法的神仙之物,還沒搞清楚這寶貝怎麼用呢,就給了出去。還是給了這麼一個鬼怪,真是活活糟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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