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主病愈,啟程前往昆侖山的事就被提上了日程,之後幾日太素劍宗少宗主都在房內閉關,鬼王倒是偶爾會到主樓晃蕩,帶著不生哪兒熱鬨就往哪兒鑽。
他本來就出身鐘鳴鼎食之家,什麼好東西沒有見過,又因為是家中幼子,父母兄長都疼愛不已,精通各種玩樂之道,不到兩日就和淳樸的巫族人們玩到了一起,幫著他們一起糊弄外麵來的客商,用各種戲法套路把客商們唬得一愣一愣的,稀裡糊塗就高價買下了很多用不著的玩意。
許時晰有時會跟著他,不過更多時候他還是和尤勾在一起,借著治病的名義,差點從單純直爽的尤勾口中把巫族族人的族譜都給套出來。
越是套話,他越是覺得自己的弟弟怕是要栽。
彆的且不說,聽說巫主有個明確對外承認了的摯友——昆侖山太素劍宗的宗主明霄,二人肝膽相照,劍主曾為巫主奔波四海尋藥,而巫主更是對劍主有求必應,甚至願意交付族中不外傳的陣法。
這等深厚情誼,可不是輕易就能接納外人進入的。
不過聽說明霄劍主已失蹤數年,如果他再也不出現的話,那自家的傻弟弟正好可以成為巫主新的摯友,這麼想來,也不是不能辦到的事情。
許時晰從尤勾手上接過藥碗,輕輕晃了一下,看著深棕色的藥汁蕩出一圈圈小小的漣漪,微微彎起眼睛,鏡麵似的藥水上映出了許二公子人畜無害的溫柔笑容,尤勾回頭正好看見了這個笑,不由得一臉莫名:“你們嘿怪哦,霍苦巴巴的藥也好笑哦?”
許時晰溫和地回答:“喝了藥身體就會好,難道不該高興嗎?”
尤勾嘖嘖感歎兩聲,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勒個思想覺悟嘿高哦!要是大祭司也這樣就好咯!哎呀,勒句話要記哈,下回說給大祭司聽。”
許時晰臉上的笑意僵了一下,屏住呼吸一口喝儘了碗裡的藥,俊秀的臉扭曲了一下,很快若無其事地對尤勾告辭,轉頭就在樓裡的賭坊裡把自家弟弟翻了出來。
巫族人對於賭博沒什麼興趣,雖然建了賭坊,卻是給外來的客商用的,巫主每年的藥就是一大筆開支,更彆說巫族人個個都喜好亮晶晶的寶石金銀,為了給巫主買銀礦等各種礦脈,他們少不得花出流水一樣的錢財出去。
久而久之,巫族竟然成了悶聲發大財的錢罐子。
主樓一樓寬闊得和一座小城池一樣,許時晰站在空曠的廣場上四下一張望,略想了想就找準了一個方向走過去,果然在某條街的賭坊裡看到了希夷。
就算是在人聲鼎沸的賭坊裡,鬼王的姿態也和彆人大不相同。
四周的賭徒們都紅了眼睛,死死盯著桌上的骰子,口中含糊高叫著聽不清的話,臉頰因為興奮和高熱而通紅,衣袖卷在胳膊上,人與人之間緊緊前胸貼後背,圍著賭桌揮著拳頭。
而坐了莊家位的鬼王一身長袍廣袖,寬大的袖擺散落在扶手上,他一條腿踩在椅子上,手臂搭在膝蓋上,懶洋洋地看著桌麵,昳麗美豔的臉上帶著隱隱的笑意,空閒的右手捏著一隻長杆,用於撥拉桌上的籌碼。
明明桌子周圍擠的要命,但就是沒人敢往他身旁擠一下,好像有什麼看不見的氣場將他們強硬地隔絕在外了一樣。
“下注了下注了啊!買定離手——”他拉長了聲音喊道,說出這話的時候,他臉上那種吊兒郎當的笑更甚,明明是身著錦繡的貴公子,此刻卻流裡流氣地與周圍的人混做了一團。
他身旁還站了個粉妝玉砌的小童兒,手裡托著一盤切得歪七扭八的水果,時不時用小簽子叉了送到他口中,他就看也不看張嘴一口叼走。
“嘶……有點酸……”咬了一口小童兒送來的果子,他嚼了兩下,皺起一張好看的臉鼓著嘴巴抱怨。
“那就不吃這個了。”小孩兒不過七八歲模樣,好脾氣得不得了,明明自己還是孩童,照顧起旁邊的大人來卻輕車熟路,還伸出手,示意希夷把那口酸果子吐到他手上。
希夷懶洋洋地側過臉,三兩下吞了果子,對他笑嘻嘻地一張嘴:“啊——”
門口的許時晰:“……”
如果他沒有看錯,這個小孩兒正是不生。
他一時間竟有些分不出這兩個人裡,到底哪個才是大人。
被好好養了一段時間又換上乾淨新衣後,不生看起來和金尊玉貴的小公子也沒有什麼差彆了,隻是他的衣服總是做長一截,正好蓋住虎口位置,領口也嚴嚴實實地遮住了下麵的皮膚,他長得又好看,睫毛長而卷翹,眼睛大大的,整個人精致如娃娃一般,頗得巫族人喜愛。
不生認真地低著頭,對於周圍賭場喧鬨混亂的氛圍視若無睹,隻是專心觀察手上的盤子,判斷哪一塊水果更甜一些,偶爾抬頭看看希夷在做什麼。
這個賭場裡,這兩人周圍的氣氛竟然和諧得有些不像話。
“哎——”
一陣長籲短歎從擁擠的人群裡傳出來,圍城一圈的人們忽然大聲歎起氣來,這一聲哀歎像小旋風一樣卷高,隻有希夷還笑眯眯的,三兩下用杆子把桌上的籌碼全部劃拉到了自己麵前,碎銀銀票連同竹製的籌碼在他左手邊壘成了一座小小的山:“莊家通吃,願賭服輸啊。”
說著,他隨手將那幾張麵額極大的銀票一卷,塞到不生袖子裡,眼皮都不抬一下:“給你的私房錢。”
不生低著頭看看那幾張銀票,把它們卷了卷,往袖子裡塞了塞,板正一張還帶嬰兒肥的小臉,烏溜溜的大眼睛裡有暗金的細砂流淌:“嗯,養君上。”
希夷“嗬”了一聲,漫不經心地再次用長杆點了點桌麵示意荷官繼續,歪在椅子上連頭都沒回,語氣傲慢矜持:“我用得著你養?”
不生想了想,奶聲奶氣道:“我以後給君上管銀子。”
希夷翻了個白眼,抬手把自己手邊的籌碼通通推到了桌上,籌碼碎銀撞擊傾倒的嘩啦聲裡,他提高聲音:“全壓!”
做完這事,他才斜睨了不生一下,恨鐵不成鋼道:“沒出息!就想著給人管銀子?你應該想著把彆人的銀子全挪自己賬裡,挪完就跑,一夜暴富!”
清清楚楚聽見了這段對話的許時晰:“……”
他沉默著開始回憶,自己以前有沒有讓阿弟幫他管過賬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