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夢(完)(1 / 2)

天道無所畏懼 大葉子酒 8401 字 10個月前

危樓在天冠城停留了三天,將外來客商都留下後,就啟程返回了極東之地,巫主依舊沉睡未醒,每一扇門前都點燃了祈福的長明燈,這燈火被捧在鮮花和明珠的環簇中,日夜不熄地燃燒著。

巫主病重,一應大事都交給了尤勾處理,她與阿幼桑是族中孤女,自小陪伴巫主長大,忠心無可置疑,因此她們說大祭司正在慢慢好起來,誰都沒有懷疑。

阿幼桑抱著一盆族人送的月光花,將它安放在窗口,窗戶邊已經有了數十盆各色花卉,鮮妍明豔,騰騰烈烈地盛開著。

她放下花盆後,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麵前是一扇雕花的木門,隻要推開門就能見到大祭司了,可是……

“阿幼桑?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阿幼桑渾身一震,有些驚慌地轉頭,尤勾站在她背後,微微蹙著眉頭。

“我……”阿幼桑想說什麼,又覺得沒什麼好說的。

她們不可能這麼簡單就將人交給陌生的鬼王,反反複複地詢問確認,直到確定了具體過程,確定是可行的,才提著心同意了鬼王的要求。

——不問,不看,不乾涉。

在他沒有出來之前,什麼都不做,每天隻是等待。

鬼王進去了三天,阿幼桑就提心吊膽地在門口晃悠了三天,彆說是她,連沉穩的尤勾出現的頻率都高了不少。

尤勾看出了她心裡在想什麼,轉而出了口氣,眼神平靜堅毅:“我們沒有退路了,既然已經決定這麼做,那就相信他吧。”

她們又足足等了一個月,到最後幾天,阿幼桑乾脆整天盤腿坐在門口瞪著門扇,右手拄著一把刀,左手放著一壇酒。

她的思路清晰而直白,如果大祭司好了,那就用酒招待鬼王,如果他治不好大祭司想偷跑,她就剁下這個混賬的腦袋讓他陪著大祭司往生!

極其的不講道理、護短、野蠻,但是阿幼桑就是不想改。

“吱——”

木門開啟的聲音輕若幻覺,阿幼桑一時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柔軟的玄色衣擺擦著地麵沙沙拖曳出來,她才猛然驚醒,從地上一躍而起,握著刀的右手有些隱隱的打滑,但她的心情和聲音都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大祭司怎麼樣了?”

有著比女子更為昳麗的容貌的鬼王揚起下巴,他的嘴唇是一種極其不詳的殷紅,像是吸啜了生人的鮮血一般,蒼白鬼魅的臉上一雙眼睛幽深陰暗,聽見阿幼桑的問話,他抱著雙臂往門框上懶洋洋地一靠,忽然就笑了起來。

這笑容裡含著冷颼颼的毒,襯上他比之前更為瘦削的臉頰,像是美豔的畫皮鬼在朝她微笑似的,視線從她手中的長刀上一掃而過:“你的耐心就隻有這麼一點?膽子倒是大得能上天。”

在希夷君心情糟糕的時候,他說話會顯得非常尖銳不留情麵:“我記得我早就和你們說過,這隻是第一步,分裂魂魄,借凡人命格續命,每一步都要小心謹慎,我說話你都當耳旁風是吧?我倒是想三天還你一個完整的天衡,你會要麼?”

他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嗤笑:“你想要,我還不敢給你呢。”

阿幼桑一點也不在意他的嘲諷,急切追問:“那現在到哪一步了?”

希夷君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也懶得再去懟她:“魂魄已經分離出來,下一步是找個命格合適的凡人,讓天衡在凡間再過上一輩子。”

阿幼桑出神地想了一會兒,冷不丁發問:“之前,大祭司大人也有這樣重病的時候,雖然沒有這次這麼嚴重,但我和尤勾都以為他要挺不過去了。可是每一次,在我們絕望的時候,他總是會醒過來。”

鬼王倚著門框,神情沒有絲毫變化,敷衍地應和了兩聲:“哦,是嗎。”

阿幼桑越說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或許是正確的,聲音也篤定起來:“尤勾是巫族內醫術最精湛的,連她都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之前的幾次……是不是和你有關係?”

希夷君站直了身體,表情裡多了一絲憊懶和厭倦:“和我有關係?聽起來我挺厲害的。”

他不輕不重地刺了阿幼桑一句,像是否認了她的猜測,隨即轉移話題:“凡間現在是太平盛世,不管是做個富家翁還是官宦之後,都能過上好日子,這個人選,是你們挑,還是我來挑?”

阿幼桑總覺得他本來要說的不是這個,或者說,性格傲慢的鬼王從頭到尾根本沒有打算要將選擇凡人的事情交給她們,隻是倉促之下隨意撿了個話題。

不過他提出的選項,也令阿幼桑遲疑了片刻。

任憑鬼王說得再怎麼輕鬆,他在做的這件事本質上都是奪舍,奪取一個無辜的凡人的命格,為天衡星君生生續上一段壽命。

奪舍是天地之大忌,會使用這種禁術的都是窮凶極惡拚了命也要活下去的亡命之徒,對他們來說死幾個凡人根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為了避免引起天道的注意,他們也會儘量低調,不去沾染權貴之家的血脈,而是奪舍那些棄兒。

可是巫主不一樣啊,他是修道之人,無緣無故背負上凡人的性命可是會被天道追責的,若是用了窮苦人家的身份,阿幼桑相信巫族還能想方設法用儘手段替他遮掩一下天道氣機,若是借了富貴權勢人家的孩子……

能投胎到好人家的,都是上輩子積了德的,天道評定他們的功績,給他們一個較好的人生,也護佑他們一生順遂,這樣的人被占了命格,哪裡是那麼好遮掩過去的?

希夷君一眼就看出了阿幼桑在猶豫什麼,有些尷尬。

他總不能說,他給天衡找命格,隻要讓法則再捏一個化身就好了,根本不會涉及到什麼奪舍的事情吧?

真正的理由不能說,又不能放著滿心疑慮的阿幼桑不管,於是他決定再次借用一下元華給他扣的鍋。

美豔的鬼王輕輕側過頭,他的臉半邊隱匿在門扇投下的陰影裡,半邊被微光照亮,像是從淤泥和沼澤中生出來的一朵帶刺含毒的薔薇花,眼角眉梢都流淌著醉人芬芳的蜜:“我說能救他,當然不會給他留下什麼隱患。”

“欺騙天道這樣的事情,當然是要鬼話連篇的鬼王來做。”他抬起頭,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了一個笑容,這個笑容不是簡單地用好看能概括的,仿佛是惡鬼撕裂了豔麗的皮囊,森白的麵龐沾滿猩紅的血,它的笑臉猙獰恐怖,要將一切活物都拖下阿鼻地獄裡去。

阿幼桑的腳像被釘在了地麵上一樣,有那麼一瞬間,她瘋狂地後悔起了將大祭司大人交給這個惡鬼。

——是的,惡鬼,就算他表現得再怎麼無害,再怎麼癡情不悔,他的本質難道不就是一個厲鬼麼?

誰都知道,惡鬼的話是絕不能相信的,鬼話連篇鬼話連篇,他連天地都敢欺騙,還有什麼是他不敢做的?

就算這是為了大祭司,鬼王展露出來的猙獰本質還是有那麼一刹那令阿幼桑感到了恐懼。

“我會把他好好帶回來。”希夷君的笑容隻出現了短暫的一霎,隨即他就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語氣溫柔地說,“我會讓他一生平安順遂,他將是家中獨子,享受萬千寵愛,家財萬貫,官運亨通,最後無疾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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