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華(十八)(1 / 2)

天道無所畏懼 大葉子酒 8513 字 10個月前

燕無糾神情恍惚腳不沾地地飄回了自己和梵行的院子裡, 轉頭就有暗中觀察的下仆報告給楚鳴鳳他的一舉一動,斜斜依靠在軟榻上的南安郡主哪裡還有之前的半分柔弱,眉眼凜冽高傲, 一隻手捏著軟布擦拭一把短劍,就著燭火把短劍擦得鋥亮, 聞言抬起眼皮嗤笑了一聲。

“果然是未經事的傻小子,稍微逗弄一下就足夠讓他神魂顛倒。”

站在她身旁的女子身量高挑, 英姿颯爽, 臉上有些不讚同的意味:“他不過是個懵懂少年,郡主想要借他成事, 隻怕他也擔不起大用。”

楚鳴鳳耐心地擦拭著已經一塵不染的短劍,湊近火光查看劍身,嘴上無所謂地道:“他資質平平沒關係,隻要夠聽話就好, 光是他頂著的那個燕家遺孤的名頭,就足夠做很多文章了,我等了這麼多年, 好不容易等到一個機會, 就算這個機會不儘如人意,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她捏著軟布,張揚昳麗的眉眼裡終於流露出一絲疲倦:“阿蠻, 我年歲已不小,悄悄都要過十二歲生辰了, 楚章這麼多年沒有成親生下子嗣,已經是我的大幸,我不敢再賭他還會空置後宮,現在是我最後的機會。”

阿重看著麵前她侍奉了多年的郡主, 微微動容。

她是六歲來到郡主身邊的,那時候郡主還是公主,被視為無可爭議的下一任南疆女王,被捧在手心金尊玉貴地養大,誰知道沒過幾年,世事驟變,公主成了郡主,被匆匆嫁給一個往日她看都不會看一眼的小貴族。

好在王室積威猶在,糊裡糊塗娶到了南安郡主的駙馬本分老實得要命,郡主說東他不敢往西,兩人直到郡主十九歲才圓房,郡主二十歲誕下小郡主,小郡主健康長到五歲,駙馬就因病過世了。

阿重最是知道駙馬的病有什麼貓膩,她也記得郡主將那包藥粉遞給她時臉上漠然的神情,但她覺得那樣很好,郡主活得清醒冷酷,那就不會有受傷的時候。

“這劍是工匠碎了十多個模具才鍛出來的,郡主看著還合手麼?”阿重不想讓她沉浸在失落的情緒裡,巧妙地轉移了話題。

楚鳴鳳手裡的短劍樣式有些獨特,呈微微彎曲的弧形,劍鞘上鑲嵌著細碎的猩紅寶石,劍柄上還飾有珍珠盤結的火紅穗帶,紅寶石如同清澈的火焰,一泓電光似的流淌在劍鞘上。

那清透熱烈的紅同女子手背白皙的皮膚映襯著,有種驚心動魄的美豔。

楚鳴鳳拿著這柄堪稱華美的短劍,卻沒有露出一點喜悅神情。

她慢慢地轉動著手裡的短劍,忽然將它隨手拋在桌上,索然無味似的轉移了視線:“假的就是假的,不過空得了個形貌,糊弄糊弄人倒是行了,就它吧,做舊一點。”

阿重拾起短劍歸鞘,恭敬地朝她點了點頭,自下去了。

楚鳴鳳揉著太陽穴,吐出一口氣,隨手抓起一旁的披風裹上,脊背挺直如利刃,隨口問侍人:“悄悄可睡下了?”

侍人彎下腰回答:“小郡主已睡下了,乳母說,今日小郡主習武頗有長進,已能射中靶心。”

楚鳴鳳這才露出了點全然真切的笑意,聲音也柔和了下來:“隨我去看看悄悄,不要驚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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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無糾一路漂浮著回了院子,腦子裡還在回蕩楚鳴鳳對他說的那些意味不明的話,想得腦仁都發痛了,見到那寧靜端莊的背影還一如既往坐在那兒,浮躁不定的心登時安穩了下去。

他側著耳朵聽了一會兒,沒聽見梵行在念經,隻有佛珠被一顆顆轉過的嗒嗒聲響,踮著腳尖想去嚇梵行一跳,剛走到人家麵前伸出手,就見梵行睜開了眼睛。

一睜眼就是兩隻放大的手的梵行:“……”

燕無糾眨巴眨巴眼睛,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坦然地挨著梵行往地上一坐:“和尚!那個郡主娘娘看你好看,要娶你做她的夫君哩。”

自小混跡市井的少年練得一手坑蒙拐騙的好功夫,把這句充滿槽點的話說得情真意切,要不是梵行一直聽著那房間裡的動靜,說不準真的要被他蒙過去。

緇衣僧人默不作聲地瞅了他一眼,半晌才回複:“……貧僧是出家人,不能娶妻。”

一問一答間,燕無糾已經從麵對南安郡主的壓力中鬆脫出來,懶洋洋地學著梵行的樣子盤起腿嘰裡咕嚕地念了幾句經文,然後接口:“人家可是郡主娘娘,你不娶她,那就換她娶你咯,又沒什麼區彆的。”

梵行頓了頓,沉思半晌,神情端莊,眉目慈憫,悠悠地回答他:“狗屁胡言。”

“哇!”燕無糾高興地豎起一根手指指著他,“和尚你說臟話!佛祖要罰你的!”

梵行還是八風不動:“佛祖不會在意這種小細節。”

燕無糾知道這和尚模樣天然,內裡卻頗有一套自己的歪理,也不去與他爭辯,身子一歪,躺倒在地上,把腦袋架在梵行腿上,睜著一雙大眼睛看他:“和尚和尚,我們偷偷溜走吧?晚上人少,我們從後頭翻出去,後麵是山,他們肯定找不到我們。”

梵行低垂著眼簾望他,依舊從容平和:“好。”

聽了他的回答,燕無糾反而沮喪了下去,他不過是隨口胡言亂語而已,郡主府的守衛有多嚴密,他一路上回來就感知了個大概,光是巡邏的護衛就走過了七八趟,壓根兒沒有可供藏匿的空間,他隻是過個嘴癮罷了。

……總不能讓梵行一路打出去,打不打得過且另說,就是打得過,也必然會受傷,他們逃出去,沒醫沒藥,難道要死在山裡嗎?

燕無糾轉過腦袋,隻露出個後腦勺給梵行看:“害,逃出去乾啥,這裡有吃有喝,還有漂亮姐姐看,不比去山裡做野人強?”

實際上就算他真的想跑,梵行也不可能讓他跑,他離了這裡,要去哪裡找能推翻楚章成為人主的助力?好不容易選定了南疆將人帶過來,他可不希望他養大的小苗苗拍拍屁股就走了。

聽見燕無糾反口,梵行跟著從善如流地改了口,一副不知道為什麼但我就是縱容你的好脾氣模樣:“那就在這裡多待上幾日。”

可他這麼說,燕無糾又不舒服了,他倒騰著手腳翻過來直勾勾盯著梵行,重重歎了口氣,眼裡閃過掙紮猶豫之色,最終下定了決心,道:“和尚,要不……你先走吧?你不是要雲遊四方的嗎?你在南疆待的也夠久了,那個什麼……你照顧我這麼多年,我現在也這麼大了……”

他翻身坐起來,苦惱地抓了抓頭發,咬著牙想把話說出來又怎麼都說不出來。

聽明白了他的話中之意,梵行壓低了眉眼,他要是走了,楚鳴鳳拿什麼來牽製燕無糾呢?

白衣的僧人嘴角拉平,向來溫潤通透的眼瞳裡出現了微微的失落之色,看得燕無糾更內疚了,隻知道一個勁地搓自個兒的衣角。

“你還小,莫要說這樣的話。”梵行先是將他的話堵了回去,過了一會兒才有些低落地說,“你……若覺得貧僧煩,那等你成年,貧僧便不再與你一起。”

“我沒有嫌你煩!”燕無糾條件反射般地脫口而出,說完了又抿著嘴,嘀嘀咕咕道,“誰嫌棄你了?一天到晚念經不好好念淨想這些有的沒的,怪不得到現在還是個沒名頭的小和尚……”

他呆呆地坐了一會兒,從地上爬起來,粗聲粗氣道:“睡了睡了!”

梵行聽他出了門,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腳步帶風地往園子裡去了,不像是要去睡覺的樣子,也不去管他。

燕無糾一通亂走走到了園子裡,這裡正有一堵牆壁,把這個院子與另一個院子隔開,他心裡煩躁,也不樂意去守什麼規矩,見巡邏的火把過去了,便按照梵行教他的功夫招式,拔身一跳竄到牆頭,輕手輕腳地翻下來,一溜煙奔湖邊去了。

湖邊巡邏的護衛不多,畢竟是個不與外界連同的大湖,也沒有什麼值守的必要,燕無糾找了一處僻靜地方坐下,被白日的太陽曬得滾燙的大石頭還有些燙屁股,他坐了一會兒就覺得全身發熱,不得不換了個姿勢,改坐為蹲,像個大蛤/蟆似的定在大石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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