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月(九)(2 / 2)

天道無所畏懼 大葉子酒 11348 字 10個月前

法則過了一會兒才回話:“活的好好的呢,沒死。”

又過了一會兒,繼續補充,語氣有些驚歎:“了不得啊!他居然跟你前後腳到琅琊從軍去了!這回應該是押糧過來的吧,路上就被伏擊了……不過他是氣運之子,死不了的,你彆急。”

他們並不會刻意去留心氣運之子在乾什麼,從這個角度來說,天道應該是屬於放養派的,隻要對方沒有捅出大簍子,要做什麼他一概不管。

隻是沒想到楚章一向乖巧,一出事就是出這麼大的事。

邵天衡先是鬆了口氣,隨後感覺頭更痛了。

一個一個的都不省心!他想罷工了!

邵天衡心裡一團亂麻解不開,剛到軍中的邵天桓卻快樂極了,他坐在軍帳主座,手裡拿著太子留在桌上的騰龍鎮紙把玩,一邊想著一會兒見到那位皇兄自己該說什麼,想到高興處,他還不由自主地嗬嗬笑了起來。

反正那個病秧子一直好脾氣,不得父皇的愛重,對自己也是能避則避,這回還可以借著父皇的旨意好好奚落他一頓,料想他也不敢做出什麼來……

正誌得意滿地想到要怎麼擊退北戎班師回朝,帳簾就被嘩啦一聲掀開,邵天桓懶洋洋地抬起眼皮,擺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一抬頭,笑到一半的嘴角就硬生生給嚇了,卡在一個不上不下的角度,有些過分的滑稽。

那個病秧子衣帶當風大步流星地進來,渾身裹挾著騰騰殺氣,姑射仙人似的相貌籠罩著一層冰霜,褪去那種溫和的氣質後,他就像是一振出鞘的長劍,鋒利肅殺,讓邵天桓恍惚以為是什麼惡鬼上了這個病秧子的身。

那人冷冷掃視了他一圈,目光在他翹起的雙腳上定了兩秒,邵天桓頓時感到心虛氣短,渾身不自在地將腿放下來,訕訕地坐好,要說的話都堵在了喉嚨口,憋了半晌,才擠出一句話:“皇兄……父皇要你交還兵符即刻回京,否則視為叛亂。”

氣頭上的邵天衡扯了扯嘴角,神情波瀾不驚,壓根兒沒打算理會他,朝後麵一揮手,立即湧進來一群侍衛,在邵天桓驚詫的視線裡將他連人帶椅子淩空抬起。

邵天衡平靜地說:“北戎凶險,你就彆出去丟人現眼了,好好待在帳子裡吧。”

邵天桓驚愕地看著他,被士兵們呼啦一下送出了帳篷,出了帳篷他才發現,那些和他一起來的準備接替邵天衡的人,統統被打包成一堆,送進了帳篷裡關押了起來。

邵天桓在極度的震驚裡失語了幾秒,才瘋狂地掙紮起來,聲嘶力竭地擰頭衝邵天衡咆哮:“你這是抗旨!謀逆!大不敬!”

邵天衡皺了皺眉,馬上有侍衛衝上來,隨手從地上抄起一團布料塞進了二皇子嘴裡,堵住了他的話。

邵天桓被噎的翻了個白眼,隨即被湧進鼻腔的臭氣熏得要吐,仔細一琢磨,才發現嘴裡那團不知名的東西竟然是一塊蹭滿馬糞的纏腿布!

惡心的死去活來的邵天桓嗚嗚了兩聲,胃裡一陣一陣地湧上來腥氣,嘔吐物都湧到了喉嚨,又被那團布堵住活活咽了回去。

被這個生理反應羞辱到整個人快要崩潰的邵天桓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他不敢走到太前麵,遠遠地混在後排的軍士中,看著高台上輕甲大氅,玄衣高冠的人一絲不苟地占卜、祭祀,四周的令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數萬人的校場裡,籠罩著沉鬱的寂靜。

“……北戎叩邊,屠我百姓,一日不卻敵,邊關一日不寧,涼州、並州、幽州已失,現在麵對北戎鐵蹄的是常州,如果我們守不住常州,下一個麵對北戎刀鋒的就是鄞州!就是京師!你們的妻子兒女,都要為人宰割,變成北戎圈養的兩腳羊!”

“天佑我大魏,此番孤帶你們出征,不踏平北戎王城,誓不歸還!”

數萬將士長矛頓地,厲聲呼喝:“天佑大魏!誓破北戎!”

“天佑大魏!誓破北戎!”

“天佑大魏!誓破北戎!”

數萬人的呐喊直衝雲霄,震天裂地,帶雞血的酒水被一飲而儘,高台上兩名軍士合力抬起一麵大旗,緩緩立起的將旗映入了每個人的眼簾,騰龍踏雲,昂首矯視,正麵一個偌大的“邵”字雄渾威嚴,這是大魏的王旗,象征著領軍出征的是大魏的君主——現在的,或是以後的。這麵旗就是他們此次出陣的中軍大旗,大纛所在之處,便是中軍核心,是整支軍隊的精魂所在。

小令們騎著快馬繞場一周,手中擒起令旗,數萬人有序隨著令旗開拔,楚章立馬低下頭,跟著人流疾跑出校場,又趁著旁人不注意,折返了回去。

邵天衡從高台上下來,侍奉的宦官替他解掉厚重的龍紋大氅,換了一件輕便的黛藍色鬥篷係上。

幾名護衛環侍左右,邵天衡抬手接過馬鞭,正要上馬,就聽見身後傳來急促的喊聲:“殿下……殿下!”

這聲音有些陌生,邵天衡轉頭看去,一個衣著灰撲撲的校尉被儘忠職守的護衛攔在幾步開外,見他回頭,整個人都挺直了脊背。

“……楚章?!”

邵天衡的語氣掩不住訝異。

不是他大驚小怪,這兩年楚章身處城防營,邵天衡化身鬼王在外麵玩的簡直不要太快活,差點都忘了還有這麼個氣運之子要他照顧,法則偶爾倒是回去看看楚章,回來也隻說一兩句又高了又黑了之類的話,邵天衡也不在意。

所以這次,是兩人幾年來第一次見麵。

正如法則說的,楚章已經完全褪去了少年時期的青澀,略帶點肉的臉頰徹底減去了那點柔軟,眉眼滿是朗潤疏曠的飛揚意氣,雙眸如星辰般明亮,若不看那頭臟兮兮的亂發和布滿灰塵的臉頰,端的是一個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的颯爽少年郎。

對比起來,邵天衡依舊是雍容雅致,郎豔獨絕,卻少了那種蓬勃的朝氣。

“讓他過來。”

太子的命令一下,交叉長戟的護衛立即推開兩步,旁邊的宦官們也識相地後退了一段距離,給二人留下了一塊清淨地。

“殿下!您要去邊關?”楚章沒來得及品味相逢的喜悅,就急匆匆地問出了最想知道的事。

“你不是聽到了麼?有事快說,前鋒軍已經出城了。”邵天衡語氣平緩,但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味道。

楚章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咬著嘴唇定了一會兒,輕聲說:“殿下,讓我跟您一起去吧!”

邵天衡撫摸馬背的手停了停,連一絲猶豫也沒有:“不行。”

楚章急了,圍著邵天衡轉圈:“殿下!讓我去吧!我這兩年有好好練武,真的!我什麼都可以做!”

“邊關戰事慘烈,刀劍無眼,和你想象中的戰爭根本不是一回事,孤也顧不上你,如果你要說的隻有這個,那你可以回去了。”邵天衡語氣冷淡,抬手就要喚人。

楚章一把抓住他的手,顫抖著聲音哀求他:“殿下!我不用您照顧,我能自保,我命硬!求求你——”

邵天衡一掙,竟然沒能掙動,微微蹙眉看著楚章,那雙星辰一樣明亮的眼睛裡滿是哀求,好像邵天衡的拒絕是什麼劇毒冷刃,正懸在他的心口上,每一個字都會留下刻骨的傷痕。

太子殿下身體不好,院首那日說的話猶在耳邊,慧極必傷……恐壽數不久長……北戎來勢洶洶,他怎麼敢安安耽耽地獨自留在京師?

萬一,萬一……

楚章壓抑著喉頭的酸痛,努力屏住呼吸不讓眼淚落下來,整個身體都在不受控製地哆嗦著,就聽到了一陣極輕極溫柔的歎息。

“怎麼這麼大了還像個小孩?”

一隻手落在他頭上,拍小孩兒似的拍了拍他的發頂,楚章抬起眼,正望進對方平和如湖麵的雙眼。

“你留在京師,平安生活,倘若我回不來,就假借個名目,回南疆去吧,邵天桓誌大才疏,你隻要獨據南疆不出,他也不能把你怎麼樣。”大魏的太子輕描淡寫地說出了一番堪稱石破天驚的話。

他這是第一次在楚章麵前自稱“我”,語氣溫柔,但說的內容卻殘酷極了。

楚章惶然睜大了眼睛:“我不……殿下你明明有這個能力為什麼不——”

“自立”兩個字尚未出口,邵天衡就像是聽見了他的心聲似的,淡淡一抬眸,冷厲嚴苛的目光將楚章的話逼回了嘴裡。

“你記住,有些事不是你有能力做就可以做的,道義自在人心。”邵天衡看著他,“這是我能教你的最後一點東西,放手吧。”

楚章還緊緊抓著邵天衡的右手,渾身緊繃,忽然悲傷不能自抑:“我、我還沒有給殿下跳舞呢……”

大約是明白了無論說什麼都不能改變邵天衡的決定,楚章不知怎的牛頭不對馬嘴地蹦出了這句話,可能是想要努力抓住一些能夠挽留住這個人的東西,但是話一出口他才發現,原來他能抓住的東西少的幾乎沒有。

被擋了許久的眼淚瞬間滾了下來,他努力想遏製住洶湧的眼淚,肩背抽搐著,一雙眼睛泛著紅,低低抽著氣,聲音裡都是痛苦的抽噎。

邵天衡沒有笑他,抬起袖子給他抹掉眼淚,他一邊抹,楚章一邊哭,眼淚一直不見少,連一張臟兮兮的臉都給蹭乾淨了,楚章還在哭。

“唉,怎麼真的和小姑娘似的,”邵天衡壓低了聲音,絞儘腦汁轉移他的注意力,“彆哭了,孤每月給你寫信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六千字的大肥章送上!挨個親親大寶貝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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