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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骨焚箱 尾魚 9763 字 10個月前

() 江煉甩了門簾出來, 餘怒未消,覺得還該多說幾句,不過……留白很重要, 說得短小精悍沒關係,關鍵是得有力度。

他步子邁得既重又急, 幾步上了坡, 才走了一段,忽然看到, 前頭的夜色裡, 有個更暗沉些的、熟悉的人影。

江煉放慢腳步:“千姿?”

孟千姿低低應了一聲。

江煉走近她:“你在這乾嘛?”

“睡不著,練練走路。”

大半夜的還出來練走路,江煉失笑,伸手虛握住她一側的胳膊:“我送你回去。”

孟千姿嗯了一聲,卻沒走的意思,過了會,撒了手裡的登山杖, 身子一傾, 就伏進江煉懷裡, 還伸手環住了他的腰。

夜晚就是好,該怎麼笑就怎麼笑, 不用裝矜持,江煉覺得,自己彎起的唇角怕是能勾住二斤土豆了。

他回摟住她,順勢拿下巴蹭了蹭她發頂:“怎麼了啊?”

孟千姿不說話, 江煉於是也不說話,隻輕擁住她,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挺莫名的比喻,覺得她像一聲巨大的歎息,歎一聲就會沒了。

他抬起頭,高原地帶空氣清冽,看星分外清楚,有條淺淺的銀河自天頂拖過——離人間那麼遠,人間還是編排了它的故事。

頓了會,孟千姿輕聲說了句:“不用氣,過去好久了,我早就忘了。”

江煉心裡咯噔了一聲,說實在的,他寧願孟千姿不知道內裡。

他試探著問了句:“你知道?”

孟千姿把一側臉龐貼在他胸口,靜靜聽他心臟的有力搏動:“不知道,猜的。我也不蠢,姑婆們突然就有點怕我,我發脾氣,她們會陪笑,好像虧欠了我似的,我猜來猜去,就猜著了幾分。”

“沒去找她們對質?”

“沒有,那是很久以後了,不值得的人,無聊的事,我不想提,再說了,永不原諒和痛快原諒,對我來說都挺難的,就這樣好了。”

就這樣好了,大部分時間忘記,偶爾想起來,心裡窩著一團不舒服,於是拉一堆人陪她不舒服,作個妖,發泄一下,再掀過去——像另類而頑固的生理期。

不知就裡的人反覺得正常:孟小姐是大小姐嘛,脾氣就是有點驕縱乖戾的。

“那現在……還委屈嗎?”

孟千姿說:“我現在有最好最好的,乾嘛要委屈自己很久之前吃過一口爛蘋果?”

江煉笑:“我就說麼,咱們千姿,從來也不是鑽牛角尖的人。”

孟千姿也笑,頓了會,低聲說了句:“對不起啊,誓約的事,應該一早就跟你說的。”

江煉嗯了一聲:“那乾嘛一直不說呢?”

孟千姿說:“首先……”

江煉差點笑出來:“還‘首先’?你是寫論文嗎,還列了主次?”

孟千姿不理會他的揶揄:“首先,我也不確定你是怎麼想的,是交往著玩呢,還是有長遠考慮。如果你壓根沒想過娶,我乾嘛急急跑去通知你我不能嫁呢,到時候你回一句‘孟小姐,你想多了,我沒考慮過這事’,那我不是自討沒趣。”

江煉說:“有道理,其次呢?”

孟千姿沉默了好一會兒:“其次,你從小有那麼多不愉快的……經曆,我覺得,你一定是很渴望完整的家的人,我說了,你會很失望,所以,不想說,也不敢說。”

江煉笑,眼眶有微微發燙,視線裡,夜色融進銀河,銀河也隱進夜色。

他頓了好一會兒,才說:“千姿,其實你想錯了。”

“我確實從小沒爸沒媽,也沒有一個傳統意義上的美滿家庭,但我並不覺得,我缺了什麼愛,我媽媽很愛我,我爸爸,我雖然沒見過,但我相信,他也差不到哪去——尤其是長大之後,我更能理解並且感激這種愛。”

母親完全可以給他播下仇恨的種子,也可以讓他背負複仇的責任,把自己的不甘塗抹進下一代的生命,但她沒有,她把一切都乾脆利落地結束在自己手上,一把火滌儘情仇,隻告訴他:不用管,不用恨,不用打聽,媽媽把一切了結,你隻管往前跑,你得有個乾淨的人生。

“我有完整的家,隻是這家,不是你們想的那種形式而已。所以對我來說,形式是最不重要的,你嫁給我,沒有你愛我重要。再說了……”

他語氣忽然鬆快起來:“咱們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講究實際。名份嘛我可以不要……”

說到這兒,他壓低聲音:“但是千姿,實際的好處,你多補償我點就可以了。”

孟千姿耳根瞬間發燙,低低說了句:“你這人……真不要臉。”

江煉奇道:“我怎麼了?”

他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想歪了?千姿,我說的好處,是山鬼在各地都有酒店客棧,以後我出去玩兒,讓我免費入住,可以省不少錢……你想到哪兒去了?我今天可算看清你了,想不到你思想這麼不純潔……”

他往外推她:“我發現我對你不太了解,我得重新審視一下我們的關係了。”

孟千姿笑得說不出話,隻是不屈不撓,被他推開,又腆著臉皮去抱,再被推開,又再去抱,幾次三番之後,江煉擁她入懷,問她:“沒事了吧?”

沒事了,她有最好最好的了,老天即便從前對她有虧欠,她也不計較了。

江煉忽然想起了什麼,從兜裡掏了張卡片塞給她,她還以為是什麼重要的,接了攥進手心。

他邀功一般:“神棍的朋友,我已經撬動一個了,曹嚴華說,到了西寧,請我們吃飯,到時候,我們再接再厲,保一爭二再望三……”

孟千姿笑倒在江煉懷裡,江煉低頭看她,也止不住笑,笑著笑著,也不知道是誰上彎的唇角碰到了另一個的,那笑,便悄悄在兩人唇齒間藏起來了。

孟千姿闔上眼睛,攀住江煉背心的手微微發汗,偶爾輕輕一痙。

她的指腹挨著布麵起起伏伏的纖維紋理,越來越多未明的感覺,湧灌進眉梢、發絲、指甲的甲端——那些人體上她原本以為沒知覺的地方,都活轉過來、蠢蠢欲動,像無數極細的草芽擠挨,爭相破土露頭。

……

辛辭一晚上坐立不安,怕穿幫、怕倒黴、怕橫生變故。

孟千姿還不回來,他隻能溜出來找。

時過夜半,營地裡靜悄悄的,隻零落昏暗的懸燈,他才爬上半坡,忽然愣住了。

那對人影,是在……擁吻嗎?

也說不清什麼原因,辛辭心裡甜絲絲的,他欣慰地向著那頭笑,笑著笑著,忽然反應過來。

我靠,他在這傻笑啥呢?萬一倒扣三倍工資……

愛情是彆人的,愛咋咋的,錢可是自己的!

他掉頭就往下奔,步子跨急了,一腳踩滑,差點劈了叉,辛辭忍住痛,一溜小跑,還是墊腳尖跑的。

他什麼都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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