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王子騰真的被這些人坑死了。
他先是被賈母的消息誤導了,掉進了鳳姐兒挖的坑裡,隨後看熱鬨不嫌事大的九爺又輪圓了胳膊將他徹底埋在了坑裡。郭貴人與宜妃兩個,靠著姐妹多年的默契,又給坑裡添了土,踩實了。
想要爬出來?
下輩子吧。
賈家又瘦又柴,奸商如九爺,並未將其放在心上。讓人去調查時,也沒有往深了挖。
比如說兩度進入榮國府的傳話小太監,再比如說進了小湯山莊子的證人。這些九爺都沒查,所以他給宜妃等人的八卦信都是浮出表麵的那種。可哪怕是這樣,也夠叫王子騰喝一壺的了。
此時,當今看完了這封信後在心裡重新定位了一回王子騰難堪大任後,不由又想到了一件要命的事。
王子騰此舉是為了宮裡的元春,還是為了跟著他來了塞外的朱三太子?
想到王子騰手中的兵權和王家的人脈關係,當今眯了眯眼,不悅的看向梁九功。
查。
梁九功接收到當今的指示,轉身出了帳子就去吩咐人徹查賈家和王子騰。郭貴人的帳篷離這裡不遠,正好看到了梁九功的一舉一動。視線從梁九功身上收回來,郭貴人穿著小羊皮靴,帶著宮人開始在營地裡散步。
打狗還得看主人呢,誰不知道薛家兄妹是她翊坤宮一派的人。既敢不將她們家老五和十一放在眼裡,也就彆怪她們心狠手辣了。
哼,這一次剝掉王子騰一層皮,旁人還不都得當翊坤宮是吃素的呀。
心裡想著無論如何都得來一個殺雞警猴時,郭貴人不由又想到了左晞。
如果幫表姐藏匿證人和證據會影響到親哥哥的前程,那她會如何選擇?又會怎麼做?
“蕊心。”走了一會兒,郭貴人喊了一聲這次跟著一道出門的蕊心。
蕊心見郭貴人喚她名字,連忙上前一步輕聲問道,“娘娘?”
郭貴人記得左晞剛進宮時是跟在蕊心身邊了,不由想要問問蕊心對左晞的印象,可話到嘴邊了,她又咽了回去,“沒什麼。”
少時回到帳篷,郭貴人讓人去看了一眼宜妃處,知道當今已經離開了,便起身去了宜妃那裡。
“雖不知道詳情,但十一對薛家那丫頭,”郭貴人話說一半,看了一眼宜妃,知道她明白自己的意思後,郭貴人才繼續說道,“咱們離的遠,那丫頭到底是個什麼性情的人,也不甚了解。她哥哥這事,不妨看看她的表現。”
宜妃聽罷,麵上露出幾分不滿來。郭貴人一見她的神色的便知道宜妃同她一樣嫌棄那丫頭的出身。
這就跟現代某個國家一把手的兒子找了一個家裡的小保姆談戀愛似的。可有什麼辦法呢,誰叫兒子喜歡呢。
原本她們還想著,若真的喜歡,就留在身邊先抬了庶福晉,哪怕是側福晉也行。可兒子那意思...唉,兒女都是債呀。
想到明明喜歡在意,卻既不與她們言說又不與那丫頭有過分親密的舉止,宜妃和郭貴人倆個又不由心疼起十一來。
她們的兒子就是太懂事,才吃了那麼多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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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妃和郭貴人倆個還在商量著怎麼利用這事看看人,當今那邊卻在又一次圍獵後將寶玉叫到跟前大肆誇獎,賞賜。
寶玉跟著去打獵,就他那三角貓的功夫也就是騎在馬上不掉下來的水準,拉弓射箭什麼的,會,卻不熟。當今為了叫自己的誇獎看起來能有個支撐點,還特意安排了侍衛幫忙打獵。
皇子阿哥們,都不瞎也不傻,一見他們老子撅屁股就猜到放什麼屁了。對著寶玉那和顏悅色的樣子,比對親兄弟還親熱,天真如寶玉還真就信了。
他信了。
信了當今那句‘雛鳳清於老鳳聲’。
信了太子那句‘莫欺少年窮。’
更信了阿哥們對他的善意和恭維。
於是哪怕這裡沒有那麼多的姐姐妹妹,寶玉也有些樂不思蜀了。
周瑞倆口子從京城追了過來,親眼見證了寶玉如何光宗耀祖的。當即便寫了好長的一封家信給賈母報喜。
那封信是叫營地裡專門往京城跑的驛兵送的,那驛兵接了信,先送到主子跟前,等主子看完才快馬加鞭的送到京城。
賈母收到信,先一目十行的看一遍後,又從頭到尾的看了一遍,才叫喜不勝收的叫人將賈政找來,讓他也高興高興。
賈政自是高興的,罵了寶玉兩句不墜祖宗英明,便開始誇老太太教養有方。娘倆個高興了一場,賈母還叫王子騰過府,也叫他看看這封塞外寄回來的家書。
王子騰看了信,更認可了自己這次壓對了寶的操作。隨後離開榮國府後,王子騰便叫人去給薛姨媽捎口信。
王子騰沒再往莊子上跑,而是叫薛姨媽收到消息來王家一趟。
薛姨媽以為出了什麼事,收到了消息就叫人套車進城了。
到了王家,兄妹姑嫂廝見一翻後,王子騰夫婦先禮後兵,讓薛姨媽去跟左晞說,將證據和證人交出來。
說起鳳姐兒這事,薛姨媽便不由替自己的侄女說上兩句話了。
可薛姨媽自來也不是嘴上厲害的,不過起了頭,就被王家倆口子堵了回去。
都是一家子親骨肉,何必你防著我,我防著你的。
王子騰不會說是自己拿薛蟠的前程威脅左晞,而是說宮裡元春的意思,他這個舅舅不過做個中間人。
“事以至此,總不能再誤了蟠兒的前程吧。”
薛姨媽是個內宅婦人,性子又溫柔,耳根子又軟,若不是十一放心不過安排了兩個嬤嬤過去,薛姨媽也信重這二人,走到哪都帶著,此時二人雖然沒在屋裡,卻也在門外聽了個一清二楚,二人對視一眼,都覺得王子騰真會作。
他完了。
薛姨媽沒想到這事全是王子騰乾的,真以為是宮裡元春的意思。心中又驚又怕,又氣又恨。
王子騰厚顏無恥的說要幫忙周旋一二,也叫薛姨媽趕快去找左晞商量商量。鳳姐兒已然這樣了,真不能再搭上薛蟠的前程了。
薛姨媽臉色不好的站起來,還謝了一回兄嫂,這才帶著家下人離開。
看了一眼天色,見天色還不算太晚,便叫人直接趕車出城。
薛姨媽原本是想要在城裡住一宿的,但現在心裡急的不行,自是不敢耽擱。
她閨女什麼性子,薛姨媽不說知道個十成十,卻也能知道個七.八分。那就是個順毛擼的毛驢。
惹急了她,尥蹶子都是小事。
心急如焚的坐在馬車裡,薛姨媽直接急哭了。
真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他們好好的日子怎麼就總是不消停呢。
兩位嬤嬤對視一眼,便你一言我一語的勸薛姨媽。
不是什麼大事,隨姑娘高興便是。元春的手沒那麼長,咱們宮裡也有娘娘呢。
“到底有了身孕,”有了身孕的宮妃到底金貴些。
嬤嬤們一聽薛姨媽這麼說,當即就笑了,宮裡的事誰知道呢。
能懷上,未必有福氣生下來。能生下來,也未必有福氣養大。更彆提元春腹中這一抬還不知道是位小格格還是位小阿哥了。大清的格格都要撫蒙,外家是借不上力的。而阿哥嘛,上麵多少成年的阿哥,光是翊坤宮就有三位阿哥。薛家身後站著翊坤宮呢,元春一個庶妃便是一年生三抱兩的,也越不過翊坤宮去。
不足為慮。
“太太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在肚子裡吧。”
聽到兩個嬤嬤這麼說,薛姨媽雖然仍舊擔心不已,卻多少不像普一聽說時那麼震驚忿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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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媽一行人回到莊子上時已經傍晚了,這個時辰了也不好立時就叫左晞回來一趟。薛姨媽又擔心現在就給左晞捎信叫她明天家來,會叫左晞心裡惦記,夜裡睡不好。便隻得壓著心事熬到第二天了。
翌日一早,薛姨媽便派人去給左晞送消息。左晞收到消息的時候,也才剛起身。打著哈欠坐在梳妝台前由著雲程給她梳頭發。
“可說了什麼事不成?”
小於子搖頭,“旁的到沒說,隻叫姑娘早些回去。”
再早能早到哪去,總得吃了早飯吧。
左晞按著往日的習慣先喂了十一吃藥,然後又等了一刻鐘,與十一一道吃了早膳。因早膳前左晞就跟十一說了要回家一趟,這會兒吃過早膳,十一去按左晞給的方法去玫瑰圃給她弄玫瑰精油,而左晞則打了把油紙傘出了彆院。
沒有防曬霜的時代,如果不想戴帷帽,那就得打把傘。
左晞帶著人晃悠到莊子上的時候,已經過去很久了。薛姨媽一見到左晞還抱怨了一回怎麼才回來。
左晞見薛姨媽這樣,便知道肯定是有事了。想了想能有什麼事叫薛姨媽急成這樣,心思轉了一圈,揚著眉毛問道:“是有人借錢嗎?不對,您老是財神座下的散財童女,再不會為了這事急成這樣的。是我嫂子那裡有什麼事嗎?”
不會是發現薛家人的笨是遺傳的,所以不要她家鐵憨憨了吧。
“姑娘彆猜了,是正經事。”見薛姨媽被左晞那句‘散財童女’噎住了,一旁的嬤嬤笑著上前將昨兒的事跟左晞一一道了出來,“王家二舅老爺請了咱們太太過去……”
等嬤嬤說完,薛姨媽就問左晞這事怎麼辦,要不要也叫了鳳姐兒過來說一說。“我想著你是再不肯將東西交給你舅舅的,可咱們家夾在裡麵算怎麼回事。我昨兒想了一夜,不妨叫了鳳姐兒來,將人和東西都交給鳳姐兒,由著他們自己鬨去。”
“媽說的倒輕巧,鳳姐兒如今就靠著這些東西保命呢,真將東西交給鳳姐兒,他們還能叫鳳姐兒活命?您老平時心軟的跟什麼似的,怎麼關鍵時刻就,”更何況本就沒有什麼證人和證據,那不過是個套罷了。
左晞說的這些話,薛姨媽如何想不到。昨兒夜裡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就是在想這個事。可她也是當娘的,侄女再可憐,再不同意,她也不想叫自己的兒女陪榜。隻是想著,也許事情還沒有到最後的程度,她二哥總不能真看著鳳姐兒去死。
“這事既然涉及到我哥哥,不妨也將我哥哥叫回來,看我哥哥是什麼意思。若我哥哥也同意媽的話,那我也就知道這事怎麼辦了。”知道該怎麼辦,卻未必會順著薛姨媽的意思辦。
薛姨媽一聽要將薛蟠叫回來,當即就有些遲疑。她兒子她了解,怕是不會同意的。可見自家閨女那臉冷下來的小臉,薛姨媽心裡也犯怵。
下意識的去看兩個宮裡出來的嬤嬤,見兩位嬤嬤都是人精,不等薛姨媽轉頭呢,就已經一副眉頭緊蹙想不到好辦法的樣子出來。
薛姨媽見此,心裡就‘咯噔’了一聲,真要叫兒子回來?
左晞也不需要薛姨媽同意與否,就在薛姨媽想著要不要叫兒子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左晞直接吩咐跟著她的小於子,叫他派個人去紅雲鎮那邊將薛蟠找回來。
薛家莊子離紅雲鎮也才二十裡路,往返一個時辰綽綽有餘。等薛蟠帶著周允從營裡出來後,左晞叫人上了涼茶和水果,以及一塊擦汗的濕毛巾,便叫剛剛跟她學事情經過的那位嬤嬤再將昨兒的事和剛剛左晞與薛姨媽的談話學給薛蟠知曉。
薛蟠一聽這話就炸了。
老子靠自己掙得軍功,你憑啥不給老子升官?
還特麼敢拿這事威脅我妹妹?
“放他娘的屁,彆說她懷了皇子阿哥,就是懷了太子,天王老爺,也彆想騎我脖子上拉屎撒尿。”
‘拉屎撒尿’這詞一出來,左晞臉上的表情就有些僵,視線從薛蟠身上轉向周允那裡,眼睛裡明晃晃的都是‘你們那嘎的都這麼說話的嗎?’
軍營裡粗人多,粗話也就多了些。薛蟠本就是粗人,再跟那幫人長年累月的混在一起...周允淡淡的點頭,太正常了。
“……狗肚子沒有二兩油的呲貨,有種彆整這些下三爛的勾當,老子還就不怕她們。”罵了個夠本薛蟠又轉頭看向左晞,非常嚴肅認真的告訴左晞,做人得講義氣。人家鳳姐兒信著你了,你可彆做那種背信棄義的鼠輩。
“瞧哥哥說的,我再不是那樣的人。彆說她今兒隻是拿哥哥的前程威脅我,便是刀子架在我脖子上,你看我會不會認慫就是了。我氣的是她拿哥哥的前程威脅我,還故意拿話嚇唬媽。”
一邊打著元春的旗號威脅他們,叫他們恨元春的同時還得對他感激不已。一邊為元春辦妥了這事,賣了個好後,怕是還要告訴元春他們薛家如何如何,叫元春遠薛家而近王家。
宮裡的太監是怎麼回事,鳳姐兒之前就跟左晞說過。所以左晞隱約知道這事就是王子騰在背後搞鬼,但她卻拿不出證據來。
也因此,這會兒也隻能和大家一塊罵元春了。
╮(╯▽╰)╭
“我讚成姑娘和大爺的做法。”周允等薛家仨口都說完了,才開口道:“後宮不得乾政,賢德妃若真叫吏部的人壓下大爺晉升的文書,無異於自掘墳墓。大爺在五爺手上當差,此事若是傳到了五爺耳中,五爺定然不會袖手旁觀。”
“可是,”
“太太,賈家的氣數已經儘了,他們蹦躂不了多久了。王大人上了這艘破船,再想退步抽身已然不易。此事於咱們薛家和大爺來說,未必是壞事。”
薛姨媽聞言倒抽一口涼氣,驚疑不定的看向周允。左晞也一臉驚訝的去看周允。
她是穿越來的,自是知道四王八公的氣數儘了。可周允,周允應該是原裝的吧?
如果是原裝的,他又是從哪裡看出來榮國府要敗了呢?
薛蟠也看向周允,但他的眼睛裡是全然的信任,雖然他不知道賈家為啥會這樣,但他相信周允說的每一句話。
周允對薛蟠笑笑,然後看向薛姨媽和左晞,小聲說道,“臥榻之側豈如他人酣睡。”
隻說了這一句,周允就不說了。薛姨媽隻以為是元春敗在了宮鬥上,但左晞卻想到了東宮的太子。
當初元春得封賢德妃,賈政便去東宮謝恩了。後來她也從賈家那裡知道了寧榮兩府都是太子的人。
而今年也已經是康熙四十六年了。
廢太子應該也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