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莫奕拍了拍手上的麵包屑,從低矮的長凳上站了起來。
他繞著餐廳,不緊不慢地走著,目光在室內逡巡,不放過一點線索。
分餐台背後的一個鐘表吸引了他的目光。
它已經非常破舊了,一半的外殼已經脫落,露出其下烏黑的金屬表層,歪歪斜斜地掛在分餐台後的牆壁上,但是,與這個房間裡其他物品不同的是,這個鐘表的表麵沒有一絲灰塵,仿佛被人精心擦的乾淨一般,而且,更難得的是,這個表還沒壞掉,依舊在頑強地走著字。
指針指向了五點二十。
莫奕皺了皺眉頭,心下有些疑惑。
遊戲本身就會給出倒計時,那又為什麼要在副本內設置另外一個顯眼的鐘表呢?
他下意識地向狹窄的窗外望了一眼,漆黑的空中,不詳的熒藍色數字在緩慢地倒數著。
遊戲正好過去了5個小時20分鐘。
那就意味著……正好在遊戲開始的同一時間,鐘表也開始走動。
心中的謎團越聚越多,猶如緩慢聚集的陰雲一般,緩緩地占據了莫奕心臟中的每一個角落,堵在了他的喉管裡,扼住了他的呼吸。
這個孤兒院和上個副本不同,它占地更大,線索也並不如學校密集,很多時候都隻能看著疑問越來越多,纏繞成一團亂麻,但卻找不到可供解開的線頭。
莫奕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這個副本的剩餘存活時間還很長,隻能慢慢來了。
他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個時鐘,轉身走向了一旁牆壁上畫著的那個上吊的小人。
那個小人畫的筆觸十分簡陋,歪歪扭扭,應該是孩子手筆。
形狀不規則的圓形腦袋和支撐著線條的四肢的細線軀乾,在肮臟的牆麵上顯得分外詭異。
莫奕拿出自己已經補完的紙條,和牆上的小人對比著觀察。
除了個彆地方,每一個細節都幾乎嚴絲合縫,似乎完全出自同一個孩子的筆下。
莫奕心頭似乎劃過一個模糊的猜想,但卻再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餐廳裡再也沒有什麼可以調查的東西了。
於是,他收起紙條,回身尋找著宋祁的身影,想要叫他一起離開。
但他剛剛轉過身,就被站在自己身後的宋祁嚇了一跳。
這人走路都沒有聲音的嗎?!
莫奕捂住自己被嚇到的心臟,緩了緩,開口說道:“走吧,這裡我基本上看了一圈了,咱們去彆的地方轉轉。”
餐廳裡的眾人也開始陸陸續續地起身,向門外走去。
莫奕和宋祁離開餐廳,順著走廊回到了大廳裡。
那具懸掛在房間正中間的屍體已經消失不見了,隻有之前莫奕拿來墊腳的椅子還靜靜地立在塵埃中。
莫奕並不感覺到意外,他盯著那塊空掉的地方看了幾秒,然後便若無其事地挪開了視線。
他在大廳裡轉了幾圈,突然似乎想到了什麼,一轉身向門口的側廳跑了過去。
剛剛到達大廳的趙毅成幾人的目光瞬間就被他吸引了過去。
隻見莫奕彎下腰在側廳裡翻翻找找,很快就翻出來了一大串樣式古舊的鑰匙,和一張殘缺破損的地圖。
每把鑰匙上都貼著標簽,上麵寫著一些英文的標識,隻不過有一部分由於時光的流逝而導致模糊不清了。
這可是一個重大的發現!
趙毅成等人目光發亮,瞬間圍了過去。
莫奕低頭審視了幾分鐘那張臟汙的地圖,然後挑了一把鑰匙握在手心裡。
接下來,他毫不吝嗇地將那一大串鑰匙攤在櫃台上,對眾人說道:
“大家拿著這些鑰匙,根據地圖去找線索吧,隻不過看完之後一定要記得掛回來,不然就可能斷了線索。”
說畢,他頓了頓,聲音沉了些:“過程恐怕會非常危險,大家最好不要單獨行動,而且,拿了鑰匙,就要有接受開啟那扇門的後果的勇氣。”
莫奕突然嚴肅起來的口吻,猶如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眾人剛剛湧起的興奮,重新變得謹慎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剛才就站在一旁沒有發聲的女資深者開口了:“等等。”
莫奕一愣,扭頭看向她。
那個女資深者眯起眼睛,邁步走向他,開口問道:
“你對這裡很熟悉嘛,不管是立即就認出的進餐鈴聲,還是對這些鑰匙位置的清楚程度,都是我們比不上的……”
一旁的趙毅成顯然和她認識,低斥一聲:“孫小岩!”
那個叫做孫小岩的資深者並沒有聽從,反而更上前一步,逼問道:
“你介意解釋一下嗎?”
聽了她話語的眾人,也不禁有些膽顫,紛紛將驚恐懷疑的眼神投向莫奕——從剛才起這個人就開始主導了他們的所有行動!難道……?
莫奕垂了垂雙眼,蒼白俊秀的麵容平靜無波。
下一秒,他抬起眼來,看向孫小岩,他的眼珠顏色很深,沒有情緒時如同沒有星光的夜色,幾乎令被注視的人被迫移開目光。
莫奕說道:
“英國公立孤兒院裡固定的配置,比如鈴聲和鑰匙的位置,在英國都是有規章規定的,大部分都是從一戰起沿用至今,這個解釋你滿意嗎?”
孫小岩很顯然沒有預料到這個答案,聽了莫奕的話,她有些理虧地愣了半晌,但還是低狡辯道:
“那,那也沒人能證明你說的是實話啊?而且你憑什麼說這是英國的?難道你在英國的孤兒院……?”
聽到她的話越來越過分,趙毅成再次提高了聲音,有些發怒地打斷了她:
“孫小岩!你夠了!”
孫小岩氣鼓鼓地不再說下去,趙毅成蹬了他一眼,轉頭向莫奕說道:
“那個……非常抱歉,小岩她……”
沒等趙毅成說完,莫奕便很快地打斷了他:
“沒關係,我沒放在心上,現在最要緊的是找線索。”
說畢,他轉過身去,另外一側的走廊中走去。
宋祁目光沉沉地看了孫小岩一眼,然後便轉身跟上了莫奕,向內走去。
在那一刹那,孫小岩瞬間麵色刷白,僵直地釘在原地,生理性的冷汗如同瀑布一般攀著她的脊背流下。
——那雙淺色的,猶如無機質的眼睛,殘忍的猶如毫不在意他人生命的死神,是獨屬於掠食者的冰冷和藐視,讓她幾乎從靈魂深處感受到了本能的畏懼與戰栗。
“小岩,小岩!”趙毅成的聲音把她從魔怔中喚醒:“你怎麼了?”
孫小岩魂不守舍地搖搖頭,驚魂未定地注視著二人遠去的背影。
那個男人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那麼可怕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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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前一後地向前走著,沉寂的氣氛顯得有些凝重,寂靜中,隻能聽到腳下的木質地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前麵的壁燈越發昏暗,幾乎難以穿透濃鬱如實體般的黑暗,隻能勉強散發出一點暗黃的光暈,照亮牆邊的一小片區域。
陰森冰冷的寒氣如跗骨髓,順著人的尾椎攀緣而上。
莫奕猛的停下腳步。
隻見在走廊的前方,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一隻玩具熊。
它棕色的絨毛稀稀拉拉,四肢勉強地掛在肢體上,缺了一隻眼睛,僅存的一隻黑眼睛灰蒙蒙的,歪歪扭扭地縫在臉上。
它歪著半個殘缺的身子,用那隻僅存的,布滿灰塵和裂縫的眼睛靜靜地注視著莫奕。
——正是那隻在他房間出現過的玩具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