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奕反射性地眨眨眼,在適應了突如其來的強光之後,這才邁步走了進去,他伸手擰開水龍頭,捧起冰冷的水胡亂洗了一把臉。
莫奕被冷的一激靈,完全清醒了過來。
他抬起頭,目光在鏡麵內自己模糊的麵容上頓住了。
莫奕愣了愣,猶豫地伸出右手,在鏡麵上輕輕一抹——模糊的鏡子表麵上出現了清晰的指痕,手指上留下了潮濕而冰冷的觸感,仿佛仍舊停留在鏡麵上似的。
霧。
莫奕注視著自己在那一小片乾淨鏡子上的倒影。
他的五官濕淋淋的,蒼白的皮膚被冷水激出一絲病態的潮紅,黑色的睫毛被水跡沾濕成一縷一縷的,水珠順著臉頰的弧度向下滑落,滴在鎖骨與脖頸上,冷的刺骨。
他與鏡子中的自己對視著,眉目沉鬱。
這裡的五月初並不算太炎熱,他也並沒有隨時開空調和加濕器的習慣,更不可能大半夜爬起來打開熱水……
那鏡子上怎麼會出現霧氣呢?
心中不詳的預感愈盛,莫奕心亂如麻,如芒在背。
他記得在上一次遊戲裡,自己喝了那“人”的血液,難道是什麼後遺症嗎?
之前,莫奕在和江元柔的談話過程中旁敲側擊地問過她相關的問題,但是她很顯然對此毫不知情。
在她看來,這霧氣副本中出現,一般是負責圍困住遊戲場地的,吞噬掉那些試圖離開逃生遊戲的人。
而江元白和莫奕經曆的這次副本,是江元柔聞所未聞的。這還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這詭異的霧還能主動移動,迷惑,甚至攻擊玩家。
而那無名霧能凝聚成人形這件事,似乎……隻有莫奕一個人知道。
莫奕扯過掛在一旁的毛巾擦了把臉,再抬頭時,那鏡子上的霧氣已經完全不見了,仿佛他剛才看到的隻是一場幻覺。
莫奕怔了幾秒,深深地看了一眼平靜光滑的鏡麵,然後便不在意似的地挪開了目光。
即使他心中對於霧氣的猜測是正確的,現在的他也無能為力,能做的,隻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更何況,今天他需要做的事情很多。
在他轉過身之後,隨手放置在洗漱台之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亮,顯示了一條來自江元柔的新信息。
然而,詭異的是,在沒人操作的情況下,手機屏幕自己閃動了一下:
“信息已回複。”
緊接著,另外一條對話框跳了出來:“是否刪除消息記錄?”
——“是”。
——“記錄已刪除”。
手機逐漸變暗的屏幕上,一個霧氣殘留的指痕緩緩消散,然後便消失的了無痕跡……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莫奕皺起眉頭,敏銳地覺察出一絲違和感。
這霧氣的速度變化太快了!如果按照這個速度來看的話,在下一次課間的時候,它就能將整棟樓全部占領。
整個過程用時不到3個小時,而他們要求的存活時間卻有足足五個小時!
——這是一個不可能活下去的死局。
一陣令人戰栗的寒意爬上了莫奕的脊背,他不由得抬頭看向走廊的窗外。
被鋼筋扭曲的窗子框出了外麵無垠的黑暗,黑暗中,那懸空的倒計時閃著幽幽的藍光,秒數靜靜地流逝著,但此刻在莫奕眼裡,卻仿佛是催命的死神一般,帶著冷酷的惡意從半空中嘲笑地俯視著他們。
一旁的江元白發現了他的不對勁,湊過來詢問:“怎麼了?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
莫奕被他的聲音從思緒中拉了回來,愣了一秒,然後仿佛想起了什麼似的,剛才還灰暗的眼神裡重新燃起來一束小小的希望之光。
對了!江元白,沈磊他們都活過了之前的逃生遊戲!既然是能夠活下來的,那就說明,這個遊戲肯定會給他們留下生門!
但是……現在的情況,不管是留下還是向下走,隻要打了下課鈴,濃霧開始蔓延,他們就隻有死路一條。
——那麼,第四層樓的教師辦公室會不會就是這個死局裡的轉機?
莫奕扭頭看向江元白,一張蒼白的臉上,雙眼亮的驚人:
“我們必須儘快上樓。”
就在這時,上課鈴響了。隨著鈴聲的響起,整個走廊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著,最終恢複成了原樣。
“而且,是在這45分鐘內,我們必須想到上樓的方法。”莫奕補充道。
江元白此刻也緩過勁來,意識到了迷霧的速度使他們的存活變得幾乎不可能,臉上的血色在一瞬間褪的乾乾淨淨。
他有些急切地握住莫奕的手臂,聲音顫抖著說道:“那還等什麼,我們現在就……”
莫奕看智障一般的眼神仿佛給他潑了一頭涼水,使他把後麵的話吞回了喉嚨裡,然後訕訕地放開了莫奕。
“每層樓的鬼怪都在阻止我們向上走,現在去樓梯間完全就是送死。”
江元白此刻也冷靜了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虛心問道:“那我們接下來乾什麼呢?”
“找線索。”莫奕揚了揚手中的筆記本和文檔,勾唇一笑:“既然每一層的鬼怪都和趙秋嵐的怨念有關,那隻要我們弄清楚她的怨念是什麼,就能知道鬼怪的殺人方式。”
——隻有這樣,我們才能在上樓之時有所準備。
江元白的臉上有些沉重,緩緩地點了點頭。
根據之前兩層樓的經驗,在不上樓的前提下,隻要不作死,主動驚擾那些鬼怪所在的位置——比如上廁所的李芸雅,和主動邁入照片幻境中的沈磊一行人,就能安全。而在這個完全不熟悉的三樓,則每走一步都有可能觸雷。
而三班的教室卻是個特彆的存在:既然它會在每層都會出現,那麼如果這裡真的有什麼其他的存在,恐怕在第一層就把他弄死了。
更何況,這裡或許還能找到什麼新的線索。
打定了主意之後,莫奕便推開了教室的門,在教室的後麵席地而坐,重新打開了那本筆記本,接著上次落下的地方讀了起來。
剩下的內容很少,日期與日期之間大段的空白越來越長,後麵殘缺與被塗花的頁數也越來越多,字跡也變得越來越潦草,越來越不知所雲,唯一不變的是那一句“今天將會是美好的一天”。
其中有一段引起了莫奕的注意:“1994年9月1日。我受同學們歡迎,他們……”然後是一大段被塗黑的字跡,最後的結語是四個歪歪扭扭的小字:“今天會是”。然後便戛然而止了。
這句話沒有寫完……為什麼呢?
莫奕有些摸不著頭腦,索性把筆記本遞給江元白,換了他手中讀著的的檔案夾翻閱了起來。
夾子很薄,並且顯然是趙秋嵐的個人檔案。
莫奕深深的注視了幾秒檔案上方的照片。
那是一個矮小而瘦弱少女,穿著一身大而舊的臟襯衫,看上去孤僻而膽小,正對著鏡頭露出一個怯生生的微笑。
莫奕深呼吸了一下,摒棄了心中一瞬間湧上來的情緒,繼續向下看去。
上麵給出的信息依舊少的可憐。
隻有她的入學時間,考試成績之類冷冰冰的數字。
莫奕翻了一頁,上麵的請假時間吸引了他的眼球:
1993年12月21日,請假七日,請假原因:喪葬。回複:準假。
七日之後正好是28號,也就是筆記本上少掉父親名字的那一天。
莫奕若有所思,繼續看了下去。
1994年1月7號,又有了新的假條,這次的假條準假時間更長了些,足足有大半個月,請假原因是受驚,喪葬與……筆錄。
結合花子的故事,一條清晰的線索拚了起來,母親殺死了父親,然後來到女兒的學校自殺,無辜的孩子在短短數天內喪失了雙親,還背上了殺人犯的女兒的汙名。
莫奕翻到了下一頁,瞬間被上麵密密麻麻的小紅字嚇了一跳,這裡全都是被記的大過和小過,有鬥毆,偷竊,作弊,等等罪過。
難道是在喪失雙親之後,這個小姑娘變成不良少女了嗎?但是下一秒,莫奕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因為在這每一次處分後,總會出現那麼幾個相同的名字。
或是參與鬥毆,又或是舉報揭發,林林總總,二十幾條處分裡,這幾個人的名字的出現率高的驚人。
而在這一頁的最下麵,有一條加大加粗的處分:1994年9月1日,一級處分,退學警告,原因:傳播淫/穢物品。
——9月1日,筆記本裡最反常的那個日期,那個甚至連“今天將是美好的一天”都沒有寫完整的那個日期。
莫奕的目光冷了下來,伸手拿起來檔案中夾著的一張泛黃的照片:瘦弱的少女衣發散亂,啜泣著蜷縮著身體,破碎的襯衫擋不住下麵剛剛發育的青澀身體,毆打的痕跡印在她的皮膚上,幾隻手從鏡頭以外伸了過來,牢牢地扣住她的四肢,不讓她反抗。
莫奕眸色加深,麵容在燈光下看起來竟然有些冷酷。
他現在知道,在第二層樓裡,為什麼照片會成為主宰他們生死的鬼怪了。
莫奕伸出手,正準備翻開下一頁。卻隻聽身旁的江元白一聲驚叫:“嘿!你看我發現了什麼。”
莫奕抬頭看去,隻見他一臉興奮地撿起了身邊掉著的一張紙,說道:“剛才我抖了抖筆記本,結果竟然從裡麵飄出來這個!”
江元白打量著那張紙,剛才還在興奮的表情變得有些失落,一臉困惑地說道:“什麼嘛……害得我白高興一場。”說畢,他嘿嘿一笑:“不過,原來這種東西哪個時代的小女孩都會喜歡嘛。”
莫奕心頭一跳,湊上去打量那張皺皺巴巴的紙。
它其實是一本雜誌封麵,被人整整齊齊地剪下來之後,小心翼翼地折好,上麵的圖案在現在看來極其的簡陋而粗糙,配色也很刺眼,但左下角的一排標題卻牢牢地吸引住了莫奕的眼球:
“趣談:七大不可思議。”
在看到下麵小字的時候,思緒猶如霹靂版猛的閃過他的腦海!
一切的線索都在腦海中精密地咬合了起來。
莫奕的呼吸有些急促,目光亮的驚人,他仿佛聽到了自己的鮮血澎湃地衝擊著血管,有節律地敲擊著耳膜。
他久違地有些興奮。
莫奕深吸一口氣,伸出手指指給江元白看。
江元白凝神看去,隻見那標題下的小字寫著:
“會動的照片,第十三節樓梯,無人體育館裡的拍皮球聲……夜晚的鏡子,還有廁所裡的花子。七大不可思議有哪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