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霧氣詭異的吸引力而攝去了心神的玩家們如夢初醒,開始在空寂無人的走廊中狂奔起來。
而他則在刹那間有些失神。
與此同時,那個聲音仿佛穿透了時間和空間的隔絕,清晰地響徹他的耳邊,溫和,平靜,甚至還帶著帶著舊房間內被太陽曝曬的氣味和機器長久運行發出的熱意:
“初次見麵,你好。”
下一秒,相同的聲音覆蓋了上來,冷靜而堅決,堆積著重重的思慮和難以動搖的決心:
“我決定好了……”
唇上落下了冰冷的觸感,猶如傾訴,仿若訣彆。
【不】
徹骨的絕望席卷了他的全身,被拋棄般的孤獨感將他的心靈全然占據,重重地將他拋向幽暗的深淵。
緊接著,所有的聲音和畫麵如同襲來時那樣,毫無預兆地再次褪去,他被副本的機製再次隔離到了封閉嚴密的校舍外,將他與那個僅靠聲音就將自己擊敗的男人分隔開來。
他再也沒有想起更多的畫麵。
他聽到和那個男人同行的玩家叫他的名字——莫奕。
莫奕。
莫,奕。
簡簡單單的兩個音節,卻仿佛就合該是獨屬於他的名字,簡練而利落,直直地叩擊著他的心弦。
讓他控製不住地想到——如果他也曾有過名字的話,會是什麼呢?
雖然莫奕是第一次進入遊戲當中,但是他的表現卻從一開始就與眾不同,眼光精準毒辣,思維清晰大膽,幾乎每一步都踩在深淵的邊緣,但卻從未因畏懼而退縮,仿佛天經地義般地,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最為危險而困難的荊棘路。
——“叮。”
銀白色的打火機上跳躍著火苗,被地心引力牽引著,打著轉落下。
火舌騰起,順著鮮血蜿蜒的痕跡迅速地灼燒,他漆黑的眼眸中倒映著鮮紅的火光。
牆壁上哢擦裂開巨大的縫隙,從地基一路蔓延到牆皮,木石鋼筋水泥被一並摧毀,被霧氣狂暴地卷起搖撼。
副本規則束縛的力量終於消失了。
他迫不及待地衝破牆壁的屏障,他們之間的距離逐漸縮短,對方用手支著牆壁,勉力站著,一條受傷的腿虛虛地點著地,粘稠的血液從他的額角留下,糊住了他的睫毛,迫使他隻能半睜著眼。
那鮮紅刺眼的顏色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往常令他熟悉到感到麻木的顏色,在這個人的蒼白的麵容上出現時,卻令他格外的難以忍受。
狂暴的憤怒支配著他,他操縱霧氣聚攏成實體,湊上前去——
血腥味在他的舌尖蔓延,撕扯牽拉著他的心神,他嗅到那個人身上混雜著鐵鏽味的微冷氣息,心底一直蠢蠢欲動的瘙癢在此刻終於平息了下來,他的魂魄仿佛在漫長的漂泊之後終於落回到實處,他縱容地偏過頭,將自己的頸窩暴露在對方的齒下。
有意識以來,他第一次終於有了切切實實的知覺,甘美的痛楚隨著血腥味蔓延交織。
無形的羈絆隨著鮮血的交換而緩緩地建立。
他覺察到了。
並且樂見其成。
身旁的建築以驚人的速度垮塌摧毀,乳白色的霧氣在斷壁殘垣間徘徊遊蕩,毀滅般的景象詭譎而傾頹。
他們在近乎末日般的背景中相擁著。
他側過臉,在對方血腥味的睫毛上落下冰冷的一吻。
一如剛才驟然閃回的記憶中,烙在自己唇上的親吻。
他緩緩地收緊自己的手臂,仿佛將整個世界環抱到了方寸之地,仿佛擁抱著自己的整個靈魂與歸宿,滿足地歎息——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