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看見開門的是劉雲,立刻眉心微蹙:“你怎麼在這裡?”
大清早的,這姓劉的竟出現在卿卿院中?
“我,我就住在隔壁院子,過來吃個早飯。”劉雲撓了撓頭,“王爺怎麼找到這兒的?”
這就打聽到了?這麼快?
與此同時,沈纖纖從廚房走出,隨口問道:“劉大哥,是誰來了啊?”
話音未落,她便看清了來者麵容。
蕭晟長身玉立,站在門口。
兩人目光相撞,他微微一笑,眉目舒朗:“纖纖。”
舊事瞬間湧上心頭,那深淺不一的委屈和氣惱再次充盈在心間。沈纖纖移開視線,轉身就走。
而蕭晟已越過劉雲,大步向她走來,溫聲問道:“給你的信看了沒有?”
他聲色清冷,特意放柔之後,多了些微的繾綣。
沈纖纖並不理他,轉頭問:“劉大哥,如果有盜賊半夜翻牆而入,該怎麼辦?”
“這麼高的院牆,不應該吧?”劉雲話鋒一轉,“不過你要問的話,方法還真有。牆頭堆滿碎瓷片,牆下放一排捕獸器,院子裡再蓄養惡犬。不管多厲害的盜賊,管教他們有去無回。”
沈纖纖點一點頭,煞有其事:“有道理,劉大哥,要不今天咱們就去看看哪裡有賣惡犬的?正好我還有點銀子。”
蕭晟心內發慌,她看都不看他一眼,也不同他說一句話。
是真的要無視他嗎?還防他如防盜賊?
他定了定神,上前數步,有意無意攔住她去路,溫聲道:“纖纖,我特意給你買了這個,你應該用得著。”
沈纖纖眼角餘光掃過,見是一個精致的容器。
“它可以用來存水,數個時辰不涼。你時常在夜裡喝水,有它方便會方便許多。”
聽他提到夜裡喝水,沈纖纖心裡一酸:“彆攔我的路,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蕭晟蹙眉,不死心地問:“那你什麼時候想?”
“我什麼時候都不想。”
晉王麵色一僵,心內焦躁而酸澀。他抿了抿唇:“纖纖,你不要這樣。”
他感覺她可能是在賭氣,但又擔心她真的一生都不想再見他。
“你走吧,我要鎖門了。”
“纖纖……”
她神情冷漠,態度堅決,讓晉王心裡越發的煩悶。
這種情況下,他固然可以一把將她抱在懷裡,可又擔心不顧她的意願,再次惹惱她。
在洛陽時見到無頭女屍的情形還曆曆在目,那種絕望和心慌他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曆。
他不能把她逼得太緊,順著她一些又何妨?
深吸了一口氣,蕭晟低聲道:“好,那我先走。”
他待要放下暖釜,就聽沈纖纖道:“把你的東西也一並帶走。”
蕭晟隻覺得胸中儘是酸楚之意:“你我是夫妻,你非要與我分得這樣清嗎?”
沈纖纖眼眸低垂,並不回答。
晉王深吸了一口氣,對自己說,她當麵不收,難道他就沒法子給了嗎?
他沒再堅持,帶著暖釜離開。
見他就此離去,沈纖纖莫名的更加不好受了。
其實這兩日她也認真想過。他之所以說,恢複記憶後想報複她,想打擊她的氣焰,主要是因為在他失憶期間,她支使他做事了。他心中不滿。
將心比心的話,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舉動。但她隻要一想到,她最淒惶委屈時,他對她也有情意,她心裡就悶得難受。
她連黑粉也不塗,找些乾柴燒火取暖,聽劉雲講他曾經輝煌的走鏢經曆,頗有點心不在焉。
當夜蕭晟借著夜色掩飾,再次潛入傅宅。
翻牆之前,他特意控製了力道。
還好,落地之時,並未碰到捕獸器,也沒聽見狗叫。
他唇角微勾,心想,看來她也沒有真的將他視作盜賊。
畢竟她沒聽從姓劉的建議,拿捕獸器和惡犬來對付他。
然而下一瞬,晉王又頓覺心酸。現在已經這麼容易滿足了嗎?
夜色沉沉,他在窗外站了很久,才轉身離去。
——
次日清晨一大早,沈纖纖走出房門,赫然看見窗台下放了一個暖釜並一個信封。
她哂笑,他翻牆還翻上癮了。
這次沈纖纖沒再猶豫,直接撕開了信封。
不是致歉信,而是一首情詩。
是她很熟悉的那首《平生願》,也是他寫給她的第一首情詩。
除此之外,還有一顆紅豆。
人人皆知,紅豆寓意相思。
沈纖纖一怔,將它們重新塞回了信封。
午後,南邊一牆之隔的鄰居家中,極其熱鬨,亂糟糟的,還伴隨著爆竹聲。
沈纖纖暗自納罕,大年初三,鄰居怎麼還放爆竹?
兩刻鐘後,前院的丫鬟送來一盤糕點。
“我不要。”沈纖纖下意識拒絕,“你們自己拿去吃吧。”
她雖住在傅家,但衣食方麵分得極清,仿佛她是賃居此地。
“這是南邊新鄰居送來的,說是給大家嘗嘗喜氣。”
沈纖纖一怔:“新鄰居?”
“對,今天剛搬來的。”
沈纖纖臉上的錯愕一閃而過。
誰家會在大年初三搬家啊?
她腦海裡浮起一個猜測,再一細看這糕點,俱是她喜愛之物。
這新鄰居是誰,她不用看也就知道了。
果然,又過得半刻鐘,沈纖纖就聽到外邊響動。
南邊相鄰的牆邊大概是靠了一架梯子。晉王站在梯子上,手執一把剪刀,鄭重其事地修剪枯枝。
沈纖纖闔了闔眼。
誰家樹枝還沒長出新綠就要修剪了?!
沈纖纖深吸一口氣,當作沒看見,正欲回房,卻聽晉王含笑說道:“纖纖,忘和你商量了,這是咱們家在宛城新置辦的產業。你看看可還喜歡?”
她本不想理他,可心裡又不舒服:“有什麼可喜歡的?大過年的,讓人舍棄故居?”
蕭晟臉上淺淺的笑意頓時消失不見。他抿了抿唇,聲音極低:“纖纖,你……”
“王妃,您冤枉王爺了。上一任房主還住在這裡。王爺隻動這個院子,而且這個院子,他們以前還不住人。”
站在樹下的章從聞言,一躍跳上樹,幫忙解釋。
得知自己誤會,沈纖纖心裡生出一些慚愧和不安。然而不過是數息之間,她就反應過來。
他半夜私闖民宅,她還沒跟他計較,為什麼要因為這個而覺得慚愧呢?
壓下幾乎要脫口而出的道歉話語,沈纖纖笑一笑:“原來竟是這樣,那可真是太好了。王爺還真是考慮周全,細致入微呢。”
蕭晟眸中漾起笑意,正要搭話兩句。就見她移開視線,快步回了房間。
他闔上眼睛,緩緩吐一口氣。
拿著剪刀在梯子上站了半個時辰,都沒見纖纖再出房門一步。
晉王不得不暫時從梯子上下來,略作休息。
他感覺,即使當年在西南戰場上,都不像現在這般艱難。
不知不覺到了傍晚時分。
劉雲從隔壁院子過來:“沈姑娘!”
這段時日以來,兩人一直搭夥吃飯。儘管她換了身份,這一點也不曾改變。
沈纖纖裹著厚厚的冬衣,從房內走出:“劉大哥,今晚你做飯好不好?我想吃那個木須肉。”
這道菜她做不好,但是劉雲非常拿手。
劉雲點頭,豪氣乾雲:“行,包我身上!”
從劉雲剛走進棠棣院,蕭晟就察覺到了。他留神聽著動靜,待聽到卿卿央劉雲做飯,他隻覺得五臟六腑都充盈著濃濃的酸澀。
她怎麼可以,這麼自然地支使彆的男人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