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極低,章從沒有聽清,大膽跟上一步,低聲解釋:“宛城的蘇大人求助,說附近盜賊猖獗,為禍一方,王爺帶著兄弟們過去了。三五天就能回來吧。”
章從自我感覺,可能解釋的有些多餘。興許王爺自己跟王妃提過了呢。
他作為晉王心腹,隨其暫住孟家。王爺半夜翻牆越戶之事,他隻是佯裝不知罷了。
這幾日章從一直待在孟家偏院,並不主動到王妃麵前。
他心思活絡,知道有的主子爭執時,會遷怒於下人。雖說王妃未必是這樣的人,但他也沒必要近前自討沒趣。
今天是正好碰上,不上前廝見說不過去。
沈纖纖“嗯”了一聲,沒再說話,轉身回房了。
章從撓一撓頭,轉身又跳過了院牆。
白天還有陽光,到了夜裡,忽然北風大作,愈發寒冷。
待次日清晨,起床一看,不知何時開始下雪。此時已積了白乎乎的一層。
雙足踏上去,咯吱咯吱響。
沈纖纖細細瞧了瞧,約莫有半寸。
她瞥一眼窗台,見乾乾淨淨,隻有偶爾被風吹來的雪花。
沈纖纖心知,晉王一行,多半還未歸來。
也不知下雪之後,會不會更艱難一些。
這是蕭晟帶人進山剿匪的第五天。
正月初四一大早,晉王就去了宛城衙門。
出發前,他特意看了看棠棣院的正房。
房門緊閉,知道纖纖尚未起床,他沒去打擾,直接出門而去。
得知晉王願意親自襄助,蘇大人感激又欣喜,連連道謝,又派遣幾個熟悉當地地形的衙役陪同前往。
蘇大人十分遺憾:“下官也想王爺一同前往,怎奈手無縛雞之力,恐成王爺拖累。還請原諒則個……”
他本想再多說幾句,見晉王麵色沉沉,明顯不欲多言,就訕訕地噤聲不語。
晉王清點了一下人數,率眾出發。
有熟悉地勢的向導,他們一行人抄小道摸到了匪盜的老巢。
一場廝殺,解救了兩名被擄劫至此的年輕女子,殺死三個悍匪,活捉九個餘黨。
唯有匪首阮紹不見蹤跡。
眾人手中舉著火把,將山寨照得如同白晝一般,但翻遍每一個角落,都不見阮紹蹤跡。
“我們大哥有萬夫不當之勇,他肯定會回來救我們的!”
被活捉的土匪不服輸,口中猶自叫嚷。
“我們大哥會造火藥,他一定會為我們報仇,把你們炸得粉身碎骨!”
……
周亮皺眉,直接堵了其嘴,請示晉王:“王爺您看?”
晉王微眯起眼,沉聲道:“找!”
停頓一下,他又說道:“一個窮凶極惡之徒,武功高強,又會鍛製火藥,決不能任其潛逃在外。”
“是!”眾人齊聲應下。
當下大家分作兩路,一路帶被解救的女子以及活捉的餘黨下山。一路跟隨晉王繼續尋找匪首阮紹。
然而山中找人,並不容易。尤其是伏牛山綿延八百裡,山頭多,山勢險,後又下雪更是難尋。
他們分幾路尋找。
在山中翻找三天三夜後,終於找到了潛逃的阮紹。
此人年約四十來歲,模樣並不像盜匪,相反生的斯斯文文。不知道的還會以為是個落魄書生。
阮紹極其悍勇,三人一起動手,才終於將其拿下。
郭明一邊給自己裹傷,一邊低頭感歎:“這般人物卻做土匪,真是可惜了。”
晉王沒有說話。
他此刻考慮的是另一個問題。
臨出發前,以為三天就能回還,不想竟然在外逗留五六天。
也不知纖纖會不會有一點想他?
匪首已經被抓,郭明對著天空燃放信號彈。
約莫過了三刻鐘,分頭尋找的眾人彙集在一處,一起下山。
下山途中,晉王還有點意外之喜。——他竟在半道山坡上發現一隻狗獾。
冬季嚴寒,山中活物極少,且多藏匿在洞中。
見此獵物,晉王心中一喜:皮毛鮮亮,可贈給王妃。
心念剛起,他就搭弓射箭,正中狗獾頸部。
手下侍衛齊齊叫好,誇讚王爺箭術精妙。
蕭晟擺一擺手,上前撿起狗獾。
山道難行,雪後更顯泥濘。
眾人深一腳、淺一腳、緩步下山,終於在天黑時回到城內。
一到宛城,晉王就命周亮等人將匪首阮紹押至縣衙,交給宛城令。而他則片刻不停直奔長泰街。
這次,他也不從孟家偏院過去了,直接自傅家外牆躍過。
此時已是初九的夜晚。
地上積雪未化,在黑夜中閃著瑩白的光。
棠棣院廚房的燈亮著,但是安安靜靜,沒有任何聲響。
蕭晟雙眉緊蹙,悄悄走了過去。
——
沈纖纖獨自坐在廚房灶邊剝豆子。
她已吃過晚飯,劉雲也早回到隔壁院子。
冬夜寒冷,灶中未燃儘的木炭還有餘熱,實在是可惜。
沈纖纖乾脆搬了個小杌子坐在灶邊,取暖的同時,剝豆子打發時間。
剝豆子這種簡單非常小事,隻用動手,無需費神。
因此沈纖纖的思緒不知不覺就有點跑偏。
還記得剛才吃晚飯時,劉雲也談到了晉王帶人剿匪一事。
“……聽說那些人手段毒辣,身手了得。晉王殿下雖然勇武,可到底不及他們熟悉地形。這一次,隻怕也凶險得很。”
沈纖纖聽得心煩,就默不作聲,隻當沒聽見。
良久之後,她才在心裡說:其實他身手也很好。
去年她在京郊遇刺,險些喪命。他一人對抗七個黑衣人,絲毫不落下風。
可惜他因此而受傷昏迷、失去記憶。
想到那些舊事,她心間不自覺生出絲絲惆悵。
正自出神,忽聽身後有響動。
沈纖纖心裡一驚,警惕心頓起,立刻放下手中豆子,直接拎起了腳邊的燒火棍。
她轉身看去,隻見晉王站在廚房門口。
“纖纖。”
見進來的人是晉王,沈纖纖悄然鬆一口氣。
不是半夜潛入的歹徒就好。
此刻的他麵色蒼白,衣襟上血跡斑斑,手上拎著一個麻袋,鼓鼓囊囊,不知裝著什麼。
廚房氣味雜,但還是明顯能聞見濃濃的血腥味。
沈纖纖皺眉:“你受傷了?”
“沒有。”蕭晟下意識回答,他眼角餘光掠過胸前血漬。
這才想到,急著來見她,尚未回去換衣。
“這血是彆人的,我……”蕭晟話未說完,就有喜意一點一點滋生,很快彌漫在心間。他唇角微微勾起,眉梢眼角俱是笑意,“纖纖,你這是在擔心我?”
因為她這一句話,數日來的辛苦一掃而光,他心底說不出的暢快。
沈纖纖話一出口,就頓覺懊惱。怎麼一時口快,直接問出來了?
她偏過臉:“你想多了,我不是擔心你。我是,是怕你有閃失,跟隨你去的侍衛要受重罰。”
沒有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晉王有一些失望,卻不氣餒。
“沒關係,你擔心郭明他們,也差不多算是擔心我了。”他上前幾步,“不知道章從跟你說了沒有,我這幾天去剿匪了。原以為三天就能回來,沒想到耽擱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