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下玉(1 / 2)

山有木兮 非天夜翔 7328 字 8個月前

“娘。”

晚飯時,薑恒說:“待我將書全讀完後,能教我學武不?”

“天底下的書是永遠讀不完的,”昭夫人如是說,“說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話,你該抽自己倆耳光。”

薑恒:“那我……那你教我習武罷,我一定好好讀書。”

“想學這屠豬宰狗的本領,”昭夫人淡淡道,“除非我死了。”

薑恒不說話了,昭夫人又道:“哪怕我化成灰,這輩子也不會讓你習武,死心罷。”

“為什麼?!”薑恒鬱悶道,“萬一有人要揍我呢?”

昭夫人說:“那就讓他們來揍,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才是聖人嘛。讓他們殺了你,不是更好?”

薑恒不說話了,片刻後又說:“你還不是教耿曙習武。”

“求仁得仁,”昭夫人道,“用劍殺人者,終得一個劍下死的命。他就該有這樣的命。”

“誰人無死?”薑恒說,“‘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注然勃然,莫不出焉;油然漻然,莫不入焉。已化而生,又化而死。生物哀之,人類悲之’……”

昭夫人冷笑一聲:“正因不讓你習武,你才習得這用來頂嘴的書文,說出這話,就不覺得麵目無光麼?”

“我隻是……”薑恒無奈道,“好罷。”

薑恒從不知道母親會使劍,耿曙的到來,揭開了許多他從沒想過的秘密,頓時讓他這封閉的小小世界,顯得天翻地覆。

“耿曙是我的兄弟嗎?”薑恒突然說了一句。

昭夫人持調羹的手不易察覺地輕輕一抖,心知這兒子雖不諳世事人情,卻半點不傻,前因後果,靠猜也能猜到個大概。

“明天開始作文章。”昭夫人冷冷道,“吃完就滾。”

“那耿曙他……”

“我哪天若看他不順眼了,指不定一時興起,就會下手殺了他。”昭夫人朝兒子認真地說,“你若不想看見他身首分離的場麵,就不要總讓娘想起他來,好麼?”

薑恒:“……”

薑恒知道自己猜對了,倒不大擔心母親殺了耿曙,她似乎對誰都這樣,眉眼間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戾氣,自懂事伊始,他就從未見她笑過。不過他覺得有必要,就母親的凶惡朝耿曙道個歉。

如今的他,還不大能領會到,突然多了個兄弟對他意味著什麼。但有一點他是清楚的,也即從今往後,他應當不會總是一個人了。

耿曙打了桶冷水,在後院裡擦身,薑恒躲在廊柱下看他,人一到,耿曙便抬頭看了他一眼。薑恒隻朝他笑,並招手示意他過去。

“我給你換藥。”薑恒說。

“不用。”耿曙說。

薑恒堅持道:“來吧。”

耿曙於是回頭,朝房中看了眼,衛婆正在窗下縫補,耿曙便走上廊前,薑恒不由分說,拉了他的手,兩人光著腳,跑回薑恒房裡。一如昨夜般,薑恒給他上藥,耿曙側著身任他折騰,隻是今日的對話,比起昨夜又熟稔了不少。

“有用嗎?”

“嗯。”

“看吧,我說有用。”薑恒笑道。

耿曙的目光始終看著那枚玉玦,薑恒昨夜隨手將它放在了枕頭底下,露出了一角。薑恒注意到耿曙似乎很在乎這玉玦,便想著改天讓衛婆編個瓔珞,依舊還他,畢竟家裡也不缺玉石,對他而言,這隻是普普通通的一塊石頭。

“手酸麼?練過劍,抬不起來麼?”薑恒又問。

耿曙搖搖頭,再看薑恒,今夜薑恒眼裡始終帶著笑意,耿曙則微微皺眉,似乎在判斷他表情下的意味。

“我娘一直是這樣,”薑恒思來想去,終於把話說出了口,“你彆見怪。”

耿曙沒答話,目光中有點走神。薑恒又說:“她也經常用鞭子抽我,但凡沒讀書……”

“你念一次,”耿曙突然說,“就會背了?”

“啊?”薑恒莫名其妙,點頭道,“嗯,是啊,萬章你讀了嗎?”

耿曙說:“我不識字。”

薑恒震驚了:“你不識字?”

薑恒無法想象,這世上還有人不識字,問:“怎麼會不認字?認字不是……天生的嗎?”

“沒有人教我。”耿曙乾脆地答道,“認字不是天生的。”

薑恒心中生出一個念頭,正想說我教你吧,我教你認字,你教我學劍。手上換好藥,耿曙卻起身,說:“走了。”

薑恒想追出去,耿曙卻回身關上了他的房門,將他擋在房裡。薑恒習慣了這冷冷淡淡的人情,母親如此,衛婆也如此,耿曙這舉動,反而讓他見怪不怪,隻得回房躺下,卻也不在意耿曙的態度。

這夜房外風聲大作,薑恒睡得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人站在他的榻畔,倏然睜開雙眼。

“誰?”薑恒嚇了一跳,發現竟是耿曙。

耿曙安靜地站著,低頭瞥向枕下露出一角的玉玦。

薑恒說:“你房裡冷麼?”說著朝榻裡讓了讓,示意:你上來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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