叵測心(2 / 2)

山有木兮 非天夜翔 8447 字 8個月前

薑恒隻得答道:“是。”

姬珣端詳薑恒麵容,仿佛想到了什麼,卻沒有說。

“我不知能否守護洛陽周全,”姬珣說,“趙將軍也不知道,我不會讓汁琮挾持,當他的王旗,但你們不一樣。薑恒,你與耿曙,這就跟著汁綾公主回去,稍後我將修書一封,托雍國王室代為照顧你們。”

薑恒:“!!!”

薑恒轉頭看耿曙,耿曙卻在此刻擔起了決定兩人命運的責任,脫口而出道:“雍是敵人,我們不去。”

姬珣一怔,解釋道:“你們的父親,乃是雍國的國士,雖然我對汁琮兄弟二人之舉不認同,但念在耿淵之德,汁琮定會善待你們……”

“正因如此,”耿曙說,“我才不去,我不稀罕什麼國士,他們想毀了我們的家,我怎麼能認賊作父?”

薑恒沒有明白耿曙言下之意,這是他們在一起許多年來,耿曙第一次沒有征詢他的意思,便脫口而出,下了決定。

但耿曙的話,也正是他想說的。

耿曙又道:“他們會讓恒兒做許多事,想讓恒兒為雍國賣命,我爹已經付出了自己的性命,我倆都不是他。我們不欠雍國的。”

薑恒點點頭,說:“我哥說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姬珣的眼神變得更溫柔了,接著,他點了點頭,說:“與趙將軍所想的一般,這樣也好,那麼,無論昭夫人是否回來,你們隨時都可以走,不必再管我們。”

耿曙依然有點不放心,正要開口時,姬珣卻道:“放心罷,我沒有告訴汁綾任何有關你們身世的事,明天一早,她便將離開。”說著,又神秘地朝耿曙眨了眨眼。

是夜,薑恒與耿曙並肩躺在榻上。

“哥。”薑恒低聲說。

耿曙:“嗯。”

薑恒在被子下摸了摸耿曙的手背,耿曙便翻過手來,與他握著。接著,他翻過身,把薑恒摟在懷中。他們都長大了,薑恒也有了少年人的身板,耿曙雖隻十四歲,卻已近乎與宮中的侍衛一般高。

薑恒開始有一點難為情,但耿曙灼熱的身體、身上的氣味,依舊是那麼的熟悉。

“如果有危險,”耿曙摸了摸薑恒的頭,低聲說,“你一定要跟著我走。王也是這意思。”

“我知道。”薑恒小聲說。

第二天,姬珣遣走了所有的使者,並昭告天下,天子無限期罷朝。

說是罷朝,不過也隻是在破破爛爛的皇宮門口掛上木牌,各封國早已不行天子令、不尊天子禮,也無人關心天子下過什麼決定,或即將下什麼決定。要不是互相礙著麵子,以及趙竭的劍,早有使者上得王階去,把姬珣整個架下來拖走了。

耿曙將罷朝的牌掛上,和薑恒互相看看。

“過年了,”耿曙說,“想吃什麼,給你買去。”

薑恒說:“一起去罷,我好久沒在洛陽城裡逛過了。”

晉時一年之末在於冬至,霧氣中,洛陽城難得地有了一點熱鬨氣氛,街頭的市集開了,雖然不過四五十店鋪,三年裡耿曙與薑恒從頭逛到尾,又從尾逛到頭,家家認得。

但即便如此,薑恒依舊很開心。隻見四處掛起了紅色燈籠,家家戶戶門前插了桃符,擺出自釀的屠蘇酒。

“我想買一壇酒喝,”薑恒說,“我可以飲酒了罷?”

耿曙總不讓他喝酒,自己也不喝酒,緣因他們的父親也不飲酒,曾經說過飲酒誤事。

“喝罷,”耿曙說,“不能喝多。”

薑恒總算可以嘗嘗大人們喝的東西了,耿曙便掏錢買了一壇。但今天洛陽外城中,不知道為什麼,來了許多外頭的乞丐。

“怎麼多了這麼多人?”薑恒詫異道。

中原流民眾多,一眼望去,足有數萬人,隨之湧到了洛陽。各人說著聽不懂的方言,薑恒問來問去,也問不出個究竟來。

“雍軍進玉璧關了!”有人哀嚎道,“完了!完了!洛陽要完了!天下要完了——!”

忽然,薑恒看見一個潯東城的人,並聽見了熟悉的口音。

那人乃是隔著兩條街的街坊,卻已認不出薑恒了,說道:“你是誰?你也是鄭人?你叫什麼名字?”

薑恒意識到三年後,自己長大了,容貌已有變化,更何況離開玄武祠時,城中百姓不過匆匆一瞥,先前他又從不出門,是以幾乎無人認得他。

“出了什麼事?”薑恒說,“你們怎麼都跑到洛陽來了?”

“要打仗了!”那男人焦急地說,“能分點粟給我們吃嗎?我孩兒、婆娘都在那頭,鄭、梁的軍隊都要過來了!想占了洛陽,在這兒與雍人打仗呢!”

薑恒一驚道:“什麼時候來的?”

耿曙卻非常警惕,一拉薑恒,不讓他與潯東人多說,免得被認出來,粗暴地說道:“彆理他!”

滿街百姓朝著洛陽住民不斷懇求,天寒地凍,再轉過一條街外,薑恒看見了更多來逃難的人。

“雍人進關了,四**隊也都到了,”薑恒說,“他們一定在路上打劫百姓了!否則不至於有這麼多的流民!”

薑恒猜得不錯,聯軍正往洛陽氣勢洶洶而來。玉璧關距洛陽遠,四國距洛陽近,聯軍反而比雍軍先一步抵達洛陽。

大軍開到之處,便將沿途村莊打劫一空。這是疏於約束,同樣亦是不想約束,畢竟一進王都,便是洛陽領土,已不在鄭、梁二國的國境內,趁火打劫,劫的也不是自己百姓,有何乾係?

薑恒深呼吸,說:“得回去提醒趙竭。”

“他早就知道了,”耿曙說,“正在布防,一時半會兒,軍隊到不了,不必擔心。”

“那……”薑恒想來想去,又說,“要麼把錢散給他們罷?”

兩兄弟的錢多得花不完,真要打起來,是不可能帶走的,耿曙對身外之物向來看得很開,薑恒說什麼就是什麼,於是回去取來錢箱,在街口把錢嘩啦一倒,任憑流民爭先恐後地來搶。

“彆這樣!”薑恒馬上道,“要踩死人的!”

耿曙答道:“沒多少,一會兒就分掉了,走罷。”

那一千多錢看似許多,實則根本不夠百姓們分的,一眨眼便被搶完了,薑恒心中正愧疚,這麼散錢恐怕又要引起不知多少爭執、多少推搡,耿曙卻早已從潯東往事中看透了人,不欲薑恒再與他們多說,拉著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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