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恒沉默了。
“天月劍薑昭。”孫英卻開了口, 懶懶道,“羅先生認得此人?”
許久後,薑恒答道:“認得, 少時蒙昭夫人之恩, 乃是故人,多年來, 常常心中掛念。”
這麼一說,公孫武也想起來了, 公孫家在越地世代行醫,而薑家又是名門望族,難怪這名字這麼熟。
“昭夫人,”公孫武說,“想起來了。當初聽聞她在潯東城外,一劍刺死郢國羋霞將軍,保下了全城十餘萬百姓性命。”
太子靈略帶詫異,朝薑恒問:“先生如何認得薑夫人?”
薑恒又安靜了一會兒, 答道:“當初師父帶我下山曆練,萍水相逢而已。”
“你師父是項州麼?”孫英又忽然問道。
“不是。”薑恒一笑道,說,“往事不想多提, 見諒。”
孫英與太子靈交換眼色,薑恒所言雖隱瞞了不少事實,卻在太子靈心裡, 得到了新的推斷。既是海閣門人, 理應與項州相識,而孫英又知,項州與薑昭曾有一段過往。
此事還是當初郢軍退後, 太子靈多方托人打聽,推斷得知,是以兩人都未曾起疑。
“薑夫人乃是我大鄭國士,”太子靈歎了口氣,答道,“可惜了,當初因其與耿淵琴瑟和鳴,亦受此姻緣所累,不得為她正名,遲早有一天,該替潯東百姓好好祭奠她才是。”
“是啊。”薑恒低聲道。
殿內一陣沉寂,安靜得孫英都覺得有點不自在,直到公孫武調好藥,坐近前來。
薑恒看了一眼,問:“這是什麼?”
“致人目盲之藥。”公孫武說,並將目光投向太子靈,意思是他不知道?
太子靈道:“先生但請放心,此藥必不會終身致盲,不過月餘,便可慢慢恢複。”
薑恒已經無心說話,沉默點頭,任其擺布。公孫武便讓薑恒抬頭,將藥膏小心地敷上他的雙眼。
孫英解釋道:“羅先生,恰恰好說到昭夫人,便朝您解釋下,接下來,您的身份,將是耿淵流落人間的遺腹子。”
“嗯,”薑恒的語氣異常平靜,“知道了。”
“這也是我與孫先生商議後,覺得最好的計策。”太子靈道,“中原傳言,汁琮於四年前,率軍入關,四處尋找當年耿淵的親生子……”
薑恒的語氣帶著冷淡,說道:“耿淵付出生命,為雍國蟄伏七年,刺殺各國上將軍與丞相,這份恩情,汁氏定將時時記得。”
“不錯。”太子靈道,“而先生您,屆時將在雙眼蒙上黑布,帶著一把琴,與孫英孫先生,前去會一會汁琮。告訴他,您就是耿淵的孩兒。”
薑恒忽然道:“假扮故人之子,確實是很聰明的辦法,你們是否曾調查過,耿淵真的留下了後人麼?”
孫英攤手,但薑恒兩眼前已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見他的動作,孫英便走上前,一手在薑恒麵前輕揮,答道:“也許有,但多半已死了,如今唯一知道耿氏後人下落的,應當隻有雍國。這是我們通過雍國舉動,進行推測定下的計謀。”
公孫武安靜地為薑恒敷藥,並未作出任何評價。
太子靈又說:“這個人,是什麼名字,長什麼模樣,我想世上無人知道。先生便索性改個姓,依舊喚‘耿恒’也無妨。”
薑恒說:“興許我長得不像耿淵,雖已過了十三年,但來到麵前的孩子,與耿淵像不像。汁琮就認不出來麼?”
“這就是為什麼,讓你當瞎子的緣故了,”孫英說,“蒙著雙眼,便不容易辨認。”
“好了。”公孫武拿起黑布,另一頭交給孫英,兩人用黑布,將薑恒的雙眼蒙住。
薑恒眉眼間蒙了黑布,隻露出半張臉——高聳的鼻梁、白皙的臉龐,以及溫潤的唇。殿內眾人俱沒有作聲。
公孫武說:“公子像一塊美玉。”
無人接話。
又漫長的沉默後,太子靈說:“臉型不大肖似。”
薑恒道:“你見過他?”
太子靈說:“一麵之緣,小時候,父親帶我去過安陽,見表兄時,看見過耿淵……我也記不清楚了,但這個地方……可往上稍作描摹。”
公孫武取來筆,在薑恒的嘴角上畫了畫。
“殿下?”薑恒沉聲說。
太子靈收回手,把手放在薑恒的手背上,薑恒跪坐案後,想了很久。
太子靈道:“先生請說。”
薑恒斟酌再三,方道:“耿淵既有後人在世,想必薑昭生前,必然會儘一切努力保護這個孩子,不可能讓他姓耿,以免仇家上門。所以我覺得,既要扮此人,他該喚作‘薑恒’。”
“對!”孫英拍案道,“你想得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