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馬車上。
“對,我看他不順眼。”耿曙在馬車上說,“四十來歲的人,非親非故, 拉著你的手, 摸來摸去, 像什麼樣子?”
薑恒道:“我倒覺得他沒彆的意思。”
耿曙不悅道:“那也不行!”
耿曙起初非常生氣, 但漸漸地也發現羅望沒有猥瑣之意,似乎是真的對薑恒心生喜愛,否則早就拔劍捅了他。
薑恒算大致認識這個人了, 心裡想的, 卻是太子謐說服他的成功率究竟有多少,一頓飯後, 他察覺到羅望對代王李宏也並非絕對忠誠, 至少在談及許多事時,頗有不以為然之意,隻是坐在這個位置上,不想出事。
這種隻想明哲保身、沒有立場的人是最難辦的, 無法利誘, 難受威逼。
“他拿這麼多錢做什麼?”薑恒終於問道,“這話確實有點……冒昧了。”
那商隊首領與他們共乘一輛馬車, 正閉目養神,被問到時亦認真開口道:“回公子的話,羅望得了錢財後, 都拿去賑濟軍中或城中失了父母的孤兒。”
“哦,”薑恒點了點頭,說, “那麼他應當是個好人。”
薑恒把手放在耿曙膝上,隨手拍了拍,耿曙便握著他的手不放。
“你們商隊與公主府上有聯絡麼?”薑恒說,“這個問題更冒昧了。”
這話,商人卻不能回答他了,笑道:“我們隻是聽命行事而已。”
薑恒知道再問不出什麼來了,便點了點頭,與耿曙下馬車,回了客棧。
“殺了他麼?”耿曙說。
“誰?”深夜裡,薑恒與耿曙並肩躺在榻上,色變道,“你說羅望?不!殺他做什麼?”
不說羅望這人不該殺,哪怕動手除掉他,軍隊隻會收歸代王李宏自管,更添麻煩。
翌日上午,薑恒開始配一種給城防隊長李靳下毒的藥物,這藥能讓人昏睡上足足十五日,恢複後全無傷害。
耿曙在旁給薑恒打下手,看了一大堆藥材,一時也看不懂。正在此刻,小二敲敲門,送了信進來。
信上寥寥數行字來自姬霜,讓耿曙單獨去見她。
薑恒:“喲!佳人有約。”
耿曙沉默不語,朝窗外望去,見姬霜的侍女等在客棧門外。
“什麼意思?”耿曙疑惑道。
薑恒猜測一定是姬霜有話,想私下朝耿曙說。
“去吧。”薑恒道。
“不去。”
“去——”
“不去,彆煩。”耿曙那表情卻是動搖的。
薑恒說:“萬一有很重要的事呢?”
耿曙道:“能有什麼重要的事?”
“婚事啊。”薑恒笑道。
“不能離開你。”耿曙說。
五年前他們隻是分彆了一小會兒,就落得險些天人永隔的下場,耿曙是徹底怕了。
“沒事的,”薑恒說,“能有什麼危險?我現在也能保護自己了。”
先前兩人見了姬霜一麵,有許多話一定是不方便當麵說的,但耿曙忽然改變了主意,想到了退婚上去,這正是他一路上為之忐忑不安的、薑恒未能理解的心事。
自打雍國有意為他定下這門親事起,耿曙心裡就充滿了疑惑,父親生前與各國都有血仇,汁琮對代國選擇了隱瞞,姬霜不可能不在意。他本想朝姬霜坦白告知實情,讓她來選擇。
然則顧念自己與薑恒的安危,此事又實在不該匆忙宣之於口。
這麼一來,身世實在將他架在了一個騎虎難下的局麵上,但該來的,遲早要來。
耿曙如是想,他必須告訴姬霜實情,不能隱瞞她。而薑恒與這件事沒有關係,他也不想讓任何人的恨意,有半點被傳達到弟弟的身上。
“行,”耿曙說,“我去一趟。你彆去了,兩個人目標太明顯,也不安全。”
“換身好看的衣服。”薑恒給耿曙簡單收拾了一番。耿曙又千叮萬囑,讓薑恒當心點,自己很快就回來,才跟著侍女出外去。
薑恒正想去商會,與嵩縣的商人們再碰個頭,順便收這兩天的賬,下得樓來,卻在客棧前廳不留神撞見了羅望。
“你終於醒了!”羅望一身便服,笑道。
薑恒:“……”
薑恒沒想到羅望居然在客棧裡等了這麼久,興許早早的就來了,身邊隻跟了一名侍衛,坐著喝茶。
“來,”羅望說,“備好馬了,就在門外,這就帶你上鐘山去踏青。聶小哥呢?”
薑恒道:“他……去商會了。”
羅望端詳薑恒,親切地問:“今日原本有安排?”
“沒有。”薑恒馬上欣然道。
羅望便朝薑恒招手,親熱地搭著他的肩膀,帶著他出客棧去,門外等著數名守衛,牽過馬來。
“會騎馬嗎?”羅望問。
“當然。”薑恒交代客棧小二通知耿曙,翻身上馬去,笑著跟在羅望身後出城。
耿曙依舊穿過那密道,來到公主府上。姬霜今日穿了一身暗紅色的長袍,袍上以金線繡了西川的國花芙蓉,端坐在廳內榻上。
“霜公主。”耿曙離開了薑恒,便有點煩躁,眉頭稍稍擰著,示意有話就說。
姬霜那表情與昨日大相徑庭,臉色死灰,仿佛一夜未眠。
“汁殿下。”姬霜想了想,開口道。
“我已經不是殿下了。”耿曙說,“實不相瞞,恒兒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與他相會之後,我便不再回雍都。你我一場緣分,雖素未謀麵,終究有責任在肩。這次前來西川,也應了了這樁心事,我有一些話,想朝你說,說清楚,總比憋在心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