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鐘山雪(2 / 2)

山有木兮 非天夜翔 8584 字 11個月前

耿曙向來是想什麼就說什麼的性子,哪怕退婚也是直言不諱。

姬霜卻沒有半點驚訝,說道:“殿下是這麼想的嗎?好的,我……知道了。”

旋即,姬霜眼中現出黯然神色,自嘲一笑,仿佛知道事情早該如此。

耿曙說:“我想,要麼咱們先把婚事解除了罷,此言絕無他意,你我既無感情,俱是代、雍二國棋子,人生大可不必如此,公主餘生,定能遇上合適之人。”

在耿曙的預料中,姬霜一定會問“為什麼?”,於是他便可坦白告知自己的身世。

孰料姬霜忽然道:“殿下,我也有句話,想朝您說,坐罷。”

耿曙揚眉,示意請說:“我還有點事在身,說完就得回去了。”

“不會耽擱您太長的時間。”姬霜沉吟良久,最後道,“今天我得到了一個消息。”

耿曙忽然察覺到了危險,卻沒有打斷,任憑姬霜以平靜的聲調,緩慢說了下去。

“有人說,殿下的生父,是耿淵。”姬霜沒有看耿曙,盯著地麵。

“誰說的?”耿曙沒有否認。

姬霜輕輕地說:“傳出這消息的人,我想殿下也許比我更清楚?今天我本想提醒殿下,如果謠言傳開,隻恐怕您有危險。”

耿曙“嗯”了聲,說道:“多謝霜公主的提醒。”

姬霜抬眼,看著耿曙,喃喃道:“單獨求見您,也正因此事,畢竟您身邊跟著的人,不一定知道。”

“沒有錯。”耿曙說,“謝謝你顧全了我的體麵。”

“可現在看來,這不一定是謠言。”姬霜答道。

耿曙:“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姬霜說:“不清楚,但至少,消息已經傳到我耳中。殿下,回答我一句,這是真的嗎?”

耿曙看著姬霜,姬霜疲憊地望向耿曙。

耿曙坦然點了頭。

“我不需要耿淵後人的任何幫助,”姬霜避開耿曙的目光,說,“你走罷。你的父親,殺死了我最親近的人,勝叔對我而言如同生父,我不會告發你……罷了,為何一個來曆不明的人,會成為雍國王子,被汁琮收養,如今終於真相大白,除卻耿淵後人,還會有誰?”

說著,姬霜眼裡現出痛苦與仇恨:“汁家竟還瞞著我,讓我嫁給仇人的兒子?”

耿曙說:“其實你心裡都清楚,那是上一代的恩怨,本來與我們無關。”

姬霜卻低聲道:“是,可我於感情上無法接受。”

耿曙又說:“所以出發前我就想好了,我不是來與你談感情的,隻想力所能及地,為你提供一點幫助,就當緣分罷。”

姬霜緩緩道:“我寧願死了,也不會接受殺父仇人的兒子的任何幫助。離開這兒,聶海,或是汁淼,你叫什麼都好,你爹手上的罪孽,哪怕你做再多,也是洗不清的。”

“太子靈放出的風聲?”耿曙說,“我隻有這最後一個問題,他想殺我,情理之中。”

“送客!”姬霜沉聲道,“讓這個騙子滾出去!”

耿曙退後兩步,最後道:“叨擾了,今天來此的本意,也是想告訴你真相。”

冬日西川,鬆林間蒙著一層若隱若現的霧。

薑恒跟在羅望身後,騎著馬上鐘山去,鐘山山頂有一座廟宇,在半山腰上,便能看見西川全城,以及不太氣派、卻古色古香的內城王宮。

薑恒說:“羅將軍怎麼突然有雅興上山來玩了?”

薑恒知道羅望身在西川,一定沒少來過鐘山,純粹是陪自己玩罷了,可一個遠道而來的客人,值得他付出這麼多時間與精力麼?或者說,羅望自己也過得很無聊。

“今早聽手下說,”羅望笑道,“鐘山下了一點小雪,便突然想帶你上來看看。”

羅望沒有再讓守衛跟著,沿山道穿過密林,視野豁然開朗。薑恒忽然在想,如果父親還在,會不會也像現在這般,帶著自己與耿曙,與昭夫人,以及耿曙的娘一起,閒時出門踏青?

羅望忽然說:“我小兒子若還活著,想必也與你差不多大了。”

“啊?”薑恒一怔,沒想到羅望突然提起了這話。

羅望一笑,說道:“你是哪裡人?你不像鄭人,若我猜得不錯,你與太子靈的商隊全無乾係,你究竟來西川做什麼?”

薑恒:“……”

薑恒腦海中閃過許多開脫的解釋,正要開口時,羅望卻道:“不想說就不必說,每個人都有活著的理由,相逢即是緣分,愚兄癡長幾歲,不過隨口一說,賢弟莫要往心裡去。”

薑恒笑了起來,說:“將軍言重了。”

羅望翻身下馬,主動來扶薑恒,與他牽著馬朝山頂上去。沿途全是青石板磚修起的路,最後這段乃是台階,通往鐘山古刹,兩人拾級而上,薑恒想了想,索性也不瞞著他了,這是他試探的最好機會。

“將軍。”薑恒思考半晌,這是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

“你若信得過我,自然可實話相告,”羅望笑道,“叫我一聲大哥無妨。”

“羅大哥,”薑恒笑了笑,說,“不瞞你說,這次前來,我確實有任務在身。”

“為了敝國的太子殿下?”羅望絲毫不奇怪,更沒有追問薑恒背後是誰。

“大哥覺得有希望嗎?”薑恒坦然道。

羅望道:“太子謐是我眼看著長大的,誰都不希望他落到如今境地。但以目前局勢來看,沒有希望,你們哪怕將他救出來,也隻能讓太子殿下流亡他國,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了。”

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薑恒也曾考慮過,史上多的是流落他鄉的太子,萬一計劃失敗,便將李謐送到郢國去,郢國一定會收留他,等待武王薨後,再讓他回國奪位。

“但代、雍之間的這場仗,我覺得不該打,至少不該現在打,”薑恒說,“本可用其他的方式來解決。”

“驅使吾王的不是兩國利益,而是仇恨。”羅望說,“他等待這個機會等太久了,公子勝的死令他耿耿於懷,太子殿下試圖讓他淡忘仇恨,才遭遇了他的怒火。”

薑恒道:“可是戰火一起,兩國的百姓勢必送命,為公子勝複仇的代價,也太大了吧。”

羅望笑著摸了摸薑恒的頭,說道:“說得輕巧,大哥倒是問你,若與你相依為命的兄長死了,你放得下麼?”

薑恒沒有說話,事實上他們也曾以為對方死過一次,那些日子,仍然曆曆在目,他知道這對於國君李宏而言,是個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

兩人登上最高級一階,麵前變得開闊起來,忽然間羅望停下腳步,將薑恒稍稍擋在身後。

“羅望?”一名年過五旬的高大男人身穿常服,負手而立,說道,“今日怎麼有這興致,來鐘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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