汁琮終於知道為什麼姬霜與太子靈都在搶薑恒了, 搶不到手,雙方就隻有一個念頭,殺了他, 不能讓他落在敵人手裡。
“薑恒,”汁琮說,“你知不知道已經很多年,沒有人朝孤王說過這種話了。輔佐一國之君, 統一這支離破碎的神州大地……如今之世, 敢說此話之人, 實在少之又少。”
“因為雍王, ”薑恒歎了口氣,說, “根本就得不到真正的治國之才。這就是您必須反思的問題了, 為什麼關內之人,就沒有願意放下一切, 來到雍國,為您效力的呢?”
汁琮登時語塞,這也是雍國所麵臨的最迫切的問題——許多年了,自從汁琅死後,雍國無論如何廣布重金,求賢若渴, 中原謀士始終隻在玉璧關以南流動, 極少有人願意到塞外來, 為汁雍出謀劃策,若有, 也不過是亡命之徒。
“為什麼?”耿曙說。
耿曙也聽管魏抱怨過, 但這些事, 他與薑恒很少私下討論,就像薑恒鮮少問他武功招式、行軍打仗一般,兩兄弟已習慣了各有所長,碰上不了解的事時絕不給對方亂出主意,按著計劃去做就是了。
這話也是汁琮想問的。薑恒卻道:“來日方長,待到了落雁,再慢慢地說罷。”
耿曙目光複雜,看著薑恒,最後點了點頭。
汁琮說:“行,總歸有機會的。但薑恒,你既以謀士身份加入我雍國,便與汁淼不同,你須得清楚。”
“那是自然。”薑恒明白汁琮話中之意,耿曙認汁琮為義父,他就是王子,聯係他們的是親情,無論做什麼,隻要有王子的身份在,汁琮就絕不會用臣子的規矩來要求他。
但薑恒卻是以一國謀士的身份來到汁琮身邊,他必須展現出相應的實力,而隻要他獲得了雍國朝野的承認,從今往後,他就是一名重臣。與王室的待遇完全不同,雍國非常尊重文臣,像管魏身為左相,其話語權尚在王室之上,連汁琮的旨意亦可駁回。
是夜,耿曙與薑恒走過月色下的軍營,耿曙忽然二話不說,把薑恒抱了起來。
“哎!哥!放手!”薑恒笑著喊道。
耿曙抱起薑恒,快步衝到草垛上,兩人一同滾了下來。
薑恒道:“彆鬨……”
耿曙喘著氣,眼眶發紅,把頭埋在薑恒的肩上,薑恒則安靜地躺在草垛上,望向天際那輪明月,任憑耿曙低聲喘息。
“我說我想好了,”薑恒笑著說,“選擇就是,跟你一起回家。”
耿曙稍稍放開薑恒,壓在他身上,看著他的雙眼,認真地說:“恒兒,我也說過我想好了,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
“可活在這世上,”薑恒笑道,“許多事不是非此即彼的,不是麼?娘走了以後,我才漸漸明白,何必如此執著呢?這樣你開心,雍國也放下了,咱倆更不用東躲西藏的,否則來日不管咱們投奔哪一國,你都會有與曾經的父親、弟弟打仗的那天,我又怎麼忍心?”
“可是你不開心。”耿曙說,“我知道的,你從一開始,就不看好雍國。”
薑恒說:“我願意努力,權當試一試罷。”
耿曙打量薑恒那精致的臉龐、明亮的雙眼、俊秀的五官、溫潤的唇。
他脖頸處的玉玦垂落,抵在薑恒的胸膛前,薑恒拿起它來,看了一眼,再看耿曙,笑了起來。
“何況啊,”薑恒說,“也不是一定要成功,哪怕最後失敗了,又有什麼關係?”
薑恒沒有告訴耿曙,改變他對這一切看法的緣由,皆出自在嵩縣,耿曙激動得失去理智,說出的那一番話來。
行啊!行!我不回去!我這就把汁琮殺了!行!你讓我做什麼都行!你彆走!彆走啊!
那天過後,薑恒清楚地意識到,耿曙所言雖是氣話,但設若自己逼他,他真的會這麼做。哪怕最後死在汁琮麵前,也毫無怨言。
耿曙竟能為他犧牲到這一步,那麼他哪怕為耿曙改變自己的計劃,算不上難罷?輔佐無論哪一國的國君,最終都會走到與汁琮兵戎相向的那一步。耿曙所言絕非誇大,這局麵終有一天要上演。
既然總有一個人要讓步,我又為什麼不可以?
“哥,你說有我的地方就是咱們的家,”薑恒道,“對我而言,也是一樣,我不在乎。”
耿曙再一次緊緊抱住了薑恒。
是夜,薑恒明顯可以看出耿曙的興奮,畢竟他翻來覆去,朝他說了許多雍都的事,這是他們在離開嵩縣後,耿曙第一次這麼高興。
他想回到雍都,雍都在那四年中已成為了他的家,但他又絕不想失去薑恒,兩相權衡,必須選擇的情況下,他隻會選薑恒。但那不意味著他就不會因舍棄而痛苦。
但現在薑恒接受了他的一切,他的人生終於圓滿了,甚至那就是他曾經想象過的、最美好的未來。他在外帶兵打仗,薑恒在後方為他出謀劃策,他們將過上自己夢寐以求的生活。這是在離開潯東之後,耿曙的唯一目標。
“睡了?”薑恒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