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無名村(1 / 2)

山有木兮 非天夜翔 6003 字 7個月前

果然,人來了。

“你怎麼知道的?”界圭喃喃道。

薑恒:“因為他們隻要翻咱們的行李,就會發現我是行醫的大夫,而他們躲在山裡不敢出來,一定有很久很久,沒法給同胞看病了,所以我猜會找來的,你看?”

界圭心服口服。

林胡人語氣依舊凶惡蠻橫,表情卻比在峽穀中埋伏時和緩了不少,薑恒一再示意界圭不要出手殺人。

“給他們。”薑恒見林胡人要上前搜身,界圭隻得按捺怒火,交出佩劍。

“以你的身手,想殺人,有沒有劍,本來也不會有區彆。”薑恒說。

界圭說:“能不能讓你全身而退,不受一點傷,卻有很大的區彆。”

薑恒淡然道:“受點傷有什麼的?被師父救回來那天,我兩腿都斷了。”

界圭表情發生了變化,自覺地沒有問下去,跟隨那夥林胡人進了東蘭山中。他確實猜對了,自從一年多前,耿曙率軍征服東蘭山畔大大小小的村落後,林胡近九成人被汁琮強行遷走,搬往六城,推動“化外之民大融貫”的國策。餘下兩千餘人,則為了躲避雍國鐵騎,躲進了深山中。

林胡得名於“林”,也即塞外的宏大森林、山嶺,俱是他們的地盤。汁係出關前,他們已在此地居住了上千年,乃是東蘭山的主人。隻要他們朝山裡一鑽,雍騎極難找到,耿曙曾經幾次放火燒山,逼出來不少,最終要再搜索餘下的人,既費神又費力,便放棄了。

原本他們既熟稔地形與環境,料想在山內生存不難。但林胡分部、村而治,每個村中俱是薩滿教掌教的長老,與一眾老者負責給族人看病、調停爭端、舉行祭祀。

而當戰爭驟然到來時,這些老人與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根本來不及逃跑,就這麼被雍國抓走了。餘下的年輕人負傷而逃,深居山林中,既缺藥材,又無族中薩滿長老療傷,隻得簡單包紮,任憑創口感染糜爛。

先經戰亂所傷,而後則是一個漫長的冬天,食物短缺,營養不良加快了他們的滅亡——及至第二個夏天到來時,原本逃進山裡的兩千多名林胡戰士,已死去了近半。

這些人失去了家園,失去了親人,隻能在山裡帶著仇恨苟延殘喘,卻仍頑強地堅持著。

薑恒花了足足一夜時間,直到天明雞叫時,才抵達了林胡人的臨時村落,見那模樣,不禁在心裡歎了口氣。

雍軍在山陰城駐紮重軍,林胡人無法出山購買物資,他們缺少布匹與食鹽,茹毛飲血,鑽木取火,以斷木搭成臨時容身之所,鋪上樹葉與乾草過活。雨季一來,整個村子裡全是水,山洪卷下的泥石從聚集地中央穿過。

到處是馬糞的氣味,被雨水一澆,路上一片泥濘,撿來的破碗放在屋裡接著水,天蒙蒙亮,男人們便赤著全身,爬上屋頂開始修補漏水之處。天氣熱了,到處都是光裸的、肌肉虯結、傷痕累累的身軀。古銅色的,麥色的,白色的,肉|體來來去去,臀部、背部還沾著汙泥,活脫脫猶如猿猴,爬上爬下。

呻|吟聲不大,卻清晰地傳入薑恒耳中,看的病人多了,他已經能分辨這些痛苦的來處——大多是傷口得不到救治的感染。

“你什麼名字?”一名年輕人站在歪歪扭扭的樹屋前,朝薑恒問。

薑恒停下腳步,打量這個年輕人,麵前這人與耿曙差不多年紀,一樣的全身赤|裸,身材勻稱,戴著一副樹皮麵具,推到了額角處,露出整張臉,雙眼非常有神,這種明亮的神采,薑恒隻在耿曙眼裡看見過。

他的皮膚很白,身後跟著兩名林胡族的壯漢。

“能不能把衣服穿上再說話?”薑恒仍然有點不太習慣,與一|絲|不|掛的野人麵對麵交談。

“獸皮會濕,不舒服。”年輕人說,“我叫郎煌,你呢?你叫什麼?你是遊醫?你不是雍人。”

那名喚郎煌的年輕人吩咐了一句,隨從便拿來一襲獸皮裙,讓他簡單圍上。趁這時候,薑恒便簡單地自我介紹了幾句,隻略去自己是雍臣的來曆,告知郎煌,他是中原前來遊曆的大夫。

“他呢?”郎煌又示意界圭。

“他是我的小舅。”薑恒不假思索,自然而然地回答道。

郎煌說:“幫我的人看病,我會報答你。”

薑恒笑了笑,說:“不用報答,我來這兒,為的就是給你們看病。”

郎煌吩咐了一句,薑恒猜到其意,想是要將病人挪過來,忙阻止道:“我一個一個去看,不要挪動病人。”

這座村子沒有名字,不過是個避難所,薑恒暫時將它稱作“無名村”。無名村裡聚集了一千四百多人,其中有兩百餘名重患病人,四百多名輕患,重患以刀、劍傷為主,許多人需要截肢、割腐肉、療毒。輕患者則風邪、瘴毒為多。

薑恒先是取下藥囊,問明情況,挨個從患病最重的人看過去。

“你隻要用風羽送一封信回去,”界圭說,“就不必麻煩了。”

薑恒說:“何至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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