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變法錄(1 / 2)

山有木兮 非天夜翔 8005 字 10個月前

翌日, 薑恒因為缺睡而嗬欠連天,昨夜又有點著涼了,打了幾個噴嚏。耿曙卻一宿睡得甚好,數月裡難得睡了一次自己的床榻, 半夜睡熟後甚至把來陪薑恒的念頭忘得一乾二淨。

這令他不免有點愧疚, 說道:“你總是蹬被子,不行, 今天晚上我得搬過來。”

薑恒瞪了在旁的界圭一眼, 心道都是你做的好事。

“你得乾活兒去了吧, ”薑恒與耿曙在房內用過早飯,穿過長廊, 說道,“從前在洛陽也沒見你天天待在屋子裡, 你的玉璧關呢?”

耿曙睡得肩疼脖子疼,是有一段時間沒活動了,薑恒也睡得頭疼,這天起, 他便要開始去東宮, 協助太子瀧處理政務了。

“昨天半夜三更的,做什麼去了?”汁綾正在與曾宇說話,見三人來了, 便朝薑恒問。

薑恒答道:“看月亮去了。”心知昨夜界圭挾持他跑出城外,彆人不知道, 汁綾想必是清楚的, 宮內一舉一動都瞞不過她。

汁綾扔給他那本摹過後的冊子,薑恒翻開看了眼,隻見其中改動了幾個地方, 知道汁綾在保護自己,有些話,不能說得太明。

“汁淼跟我來一趟。”汁綾朝耿曙道。

耿曙茫然道:“做什麼?”

“你說呢?!”汁綾聲音略大了些,看樣子要訓人,薑恒便推了他一下,讓他趕緊滾蛋。

這是他前來東宮任職的第一天,太子瀧打著嗬欠剛睡醒,宮人清掃過殿內,放上火盆,天已冷了下來,薑恒卻是第一個抵達的。

他已經很久沒有正式參政了,哪怕在鄭國儲君太子靈宮中,也僅僅是以門客的身份,上一次充任官員,已是五年前,在洛陽。

“來得這麼早,”太子瀧朝他道,“還想讓你過來一起用早飯。”

薑恒看了眼太子瀧座下的案幾,東宮的心腹成員一共十四人,這十四人,將是未來汁琮退位後,新任雍王朝廷中的權臣。太子坐在正中第三階高處,左側分彆是太子太傅陸冀、太子少傅曾嶸、太子少師周遊等一係列文官,右側則是耿曙以及一應武官的坐席。

“你坐這兒。”太子瀧指了自己身邊一側,斜斜擺著的一張案幾,示意他的位置。

薑恒當真受寵若驚,他的位置被放在了所有文武官員之上,挨著太子瀧而坐,位於第二階。

“父王指定的。”太子瀧笑道,“坐罷,不必太拘泥於規矩。”

薑恒便點了點頭,卻沒有坐,問:“新法的案卷在哪兒?”

太子瀧打開食盒,開始吃早飯,答道:“在東邊的架子上。”

薑恒一瞥太子瀧,見食盒中不過三兩樣小食與十月時令的麵團,雍國王室的生活,與南方四國相比起來,已可用“儉樸”來形容,北方天寒地凍,物資匱乏,想來這麼多年心係中原,也是尋常。

“怎麼了?”太子瀧見薑恒神色不對。

“你這裡的案卷怎麼都這麼亂?”薑恒簡直哭笑不得。

太子瀧略尷尬起來,薑恒簡直想把整個東宮的藏卷架子推倒了,讓人重新過來分一遍。

“左相也這麼說。”太子瀧隻得認錯,“是我的錯。”

每道政令上既有朝廷部門的意見,又有東宮的批複,接著還有陸冀與管魏的審閱意見,接著是汁琮的“已閱”,閱後發回,則是東宮絮絮叨叨的執行提議,各人附一兩句在奏章上,左右相再閱,汁琮再批,抖開一幅奏卷,簡直與千裡江山圖一般長。

薑恒說:“須得簡化流程,我替你想想罷。”

太子瀧道:“姑姑也說我們太囉嗦了。”

這是雍地的傳統,當年雍侯在落雁建國時,這一流程是合適的,畢竟能考慮到方方麵麵的建議,然則如今雍國國土與政務,遠非昔日可比,還在沿用昔時的老辦法,隻會拖延時機。

東宮幕僚陸陸續續來了,人比鄭國的少,卻都是厲害角色,入內先朝太子瀧行禮,太子瀧吃到一半便收了食盒,薑恒抱了一堆書卷,到自己的位置前坐下。

“昨天琉華殿上,薑太史大家都認識了。”太子瀧說。

薑恒從書卷裡抬頭,向眾人稍一拱手。陸冀那席乃是虛席,右相很少來東宮,幕僚為首者自然是曾嶸。曾嶸神色如常,朝他笑了笑,並未對薑恒超乎尋常的待遇有不滿。

“即日起,”太子瀧說,“東宮就得開始準備開春的變法,為期三個月,既要初擬,又要決議,還要提請複核,開春前要做這麼多,事務繁忙,眾卿儘力而為就是。”

太子瀧說話向來很溫和,沒有汁琮那中“一定要辦成”的氣勢,眾幕僚卻無不遵從。

曾嶸道:“昨日聽薑大人一席話,令我想到了不少,連夜考慮過,都覺此事千頭萬緒,不知該從何處說起。”

周遊在代國那日被薑恒得罪過,顯然如今還心有不滿,看在薑恒站了東宮,暫時與曾、周二家在一條陣線上,不便發作。但耿曙既然不在,出言刺他幾句倒是沒問題的。

“薑大人想必早有主意了吧?”周遊笑道,“說不定遊曆這半年,路上都安排好了。”

眾人想笑又不敢笑,如果薑恒果真拿出一份變法提議,就沒他們什麼事了,出風頭出得太過,是一定會被彈壓的。

“不,”薑恒坦然說,“沒有,遊曆這件事,在座的各位大人都做過,我不過是回來走走我爹生前生活過的土地,趁機遊手好閒一番。”

這話一出,所有人忽然就想起來,先前一直忽略的某事。

薑恒除卻身為太史官,還有另一重身份——他是耿淵的兒子。耿曙被過繼進王室,薑恒便是耿家正兒八經的、唯一的傳人,也是名義上的嫡長子。

雍國四大家,耿衛周曾,都是封侯的士大夫家族,耿家雖人丁不旺,又未有封地,卻不能掩去其名門望族的身份,其母薑昭更是薑太後所出身的、越地的大貴族。耿家正因沒有封地,與王族的淵源,更在其餘三族之上。

更何況耿淵還是“國士”,雍國朝野無以為報,如今功勞都隻能由子孫繼承,哪怕薑恒是個白癡,汁氏也必須封他個侯,給他劃一塊封地,世世代代養著他的後人。

薑恒正想暗示眾人,他從來沒有強調過自己的出身,並不是因為他沒有出身,而隻是他不想拿出身壓人,論出身,他不比這裡的任何一個人地位低。

朝臣這半年裡,直是被薑恒折騰得頭昏腦漲,緣因他個人的名聲實在太響亮了,導致所有人竟一時忘了他的身份。

曾嶸想起父親對他的評價,讓他無論如何,一定要與薑恒成為朋友,絕不要成為敵人。設若走到了不得不為敵的境地,就要不擇手段把他除掉,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但薑恒目前看來,尚未有想對付其他士族的意思,他們至少現在是盟友,是一條船上的人。

“那麼薑大人對此有什麼看法呢?”曾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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