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武英公主叫回來,”汁琮說,“玉璧關不要了。”
“萬萬不可!”眾臣同時色變,連衛卓都顧不得觸怒汁琮,馬上設法阻止。
管魏道:“陛下!此刻抽走玉璧關前守軍,梁軍便將長驅直入!”
汁琮答道:“大家就在沙洲前拚個死活罷了。”
汁琮之言,瞬間讓所有人感到不祥。
“還沒到時候呢。”薑太後的聲音道。
汁琮看見薑太後的那一刻,雙目通紅,心中滿是殺意,直到如今,他仍拒絕相信,國家內外交困,已到了最後一刻。
薑太後一身華服,緩步而入,身後跟隨著界圭與雙目通紅的太子瀧。
“太後。”一眾老臣紛紛躬身,在場之人,大多是當年追隨先王,又服侍汁琅的顧命大臣。
“母後。”汁琮鎮定少許。
薑太後手中握著黑劍劍鞘,走到王座前,展袖坐到一旁,眾臣紛紛鞠躬。
“宮內已好些時候沒聽見前線的消息了,”薑太後說,“哪怕陛下從來就是報喜不報憂,我還是知道一點風聲的。”
汁琮沉默,低著頭。
“太後不必擔憂,”管魏說,“敵軍自當退去。”
薑太後歎了口氣,說:“越國亡國那年,我隻有六歲,後來跟了你們的先王,我成為了一個雍人。但在心底,我始終記得,我也曾是個越人。”
眾人沉默,俱注視著薑太後手中的黑劍。
“母後?”汁琮道。
“雍人有雍人的堅持。”薑太後看了眼汁琮,安慰道,“越人,也自當有越人的解決之道。我雖已多年不問朝政,也想為夫家出一份力,各位不如聽聽我的辦法,再作決議?”
在一片靜謐中,沒有人反對。
“界圭,耿淵既然不在,黑劍便借予你一用,去罷。”薑太後說,“黑劍誅殺了趙靈的親生父親子閭,如今一並斬下兒子的首級,就讓這把劍,再一次名揚天下。”
薑太後之言,談論殺趙靈,猶如殺一隻雞般,那傲氣當真讓眾人震撼得無以複加。
“是。”界圭接過黑劍。
“哪怕對方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趙靈,”薑太後說,“也務必不要掉以輕心,必須當作武藝卓絕的對手來看待,古往今來,但凡輕敵之人,都會栽個大跟鬥。”
“謹遵太後之命。”界圭將黑劍負在背上,朝汁琮與薑太後行禮。
“母後。”汁琮歎了口氣,正要開口,薑太後卻悠悠道:
“但是,縱然除去趙靈,此戰亦在所難免。城破,隻是時間問題,琮兒,麵對現實罷,單靠武勇,如今已解不得落雁之困。”
無人敢接話,薑太後朝汁琮說:“王兒,今日局麵,既是你一力促成,自當奮戰到最後一刻,與國同生共死,若僥幸能勝,自是最好,若不能勝,亦不至於辱沒了汁家威名。”
“是。”汁琮道。
“太子汁瀧,卻仍然大有作為。”薑太後又道,“大雍尚未真正處於孤立無援、眾叛親離的境地,派你所有的衛隊,護送太子離城。”
管魏聞言,緩緩點頭。
“能去何處?”陸冀道,“如今關內四國視我等為仇敵。”
薑太後說:“去關內?不,我意乃是讓太子持國君之命,前往大安,再一路南下,召集風戎人。王兒,你須得擬一道詔書,交給太子,讓他赦免氐人、林胡人,召集雍國境內所有的外族,為我們雍人驅逐外敵,許給他們,原本便該得的。”
汁琮眼眶通紅,到得最後,竟是哽咽起來。
“……汁淼與薑恒一定能攻破玉璧關,待他們與綾兒會合,屆時護佑太子,重奪落雁,再建雍國。”薑太後輕描淡寫道,“事有萬一,設若城破,四國之軍正大肆慶祝之際,卻永遠不會想到,遠征塞外,奪下了雍國都城,此地則變作他們永恒的墳墓。”
說話時,薑太後眼裡淩厲目光一斂,化作溫柔神色。
“至於我,與陛下、各位大人留在此地,哪怕雍王戰敗,大家當陪趙靈、李霄,以及四國聯軍玉石俱焚,同歸於儘,又有何不可?”
薑太後如是說。
臘月初五,東蘭山,山道。
“駕!”薑恒與耿曙催促戰馬,在追兵尾隨下衝出了東蘭山,衝進平原。
“隻有兩個人!”有人遠遠喊道,“算了!”
薑恒作了易容,與耿曙偽裝成兩名獵人,耿曙還想射箭,薑恒卻道:“快走!彆纏鬥!時間不多了!”
“來得及!”耿曙說。
塞北已快連續半個月沒下過雪了,山林乾旱無比,一點就著,暖冬卻也帶給了聯軍入侵的機會。
太子靈在賭,他在賭第一場雪到來的時候,寒鋒一旦過境,冰天雪地裡,隻要不在城中,再嚴密的防寒措施也抵禦不了。第一場雪到來之前,他一定會對落雁展開全麵攻勢。
“你為什麼就這麼相信他們?”薑恒連日趕路,緊張得心臟快跳出來了。
“實話說,我不大相信他們,”耿曙朝薑恒說,“但我相信你,恒兒。”
薑恒駐馬,緊張不已。
耿曙說:“你一定能辦到,恒兒,相信你自己。”
遠方是風戎人的第一個村落,也是薑恒遊曆時,最後一個到訪的風戎村落狹木村。
“上罷。”耿曙朝薑恒認真道。
薑恒抹去易容,一抖馬韁,進入了村落。村莊裡已建起不少防禦工事,拒馬樁、壕溝,以應對聯軍入境後的洗掠。
風戎人紛紛站直,看著薑恒,很快有人認出了他,喊道:“神醫!是神醫!看病來了!快讓他進來!”
守衛移開拒馬樁,讓薑恒與耿曙入內。
薑恒喊道:“風戎人!”
薑恒依舊有點心虛,耿曙卻怒喝道:“風戎人——!我的弟兄!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