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越國亡國後,逃到大雍的越人,如今已大多混入百姓之中,組成新的雍人,耿、衛二家就是越人派係。薑太後身邊有二十四名侍女,俱是武藝高強的越女,為了守護太後與太子,傷亡慘重。
薑恒歎了口氣,薑太後又道:“打仗,就要死人,今天死的是車倥,明天死的說不好就是我了。大爭之世,王道淪喪,不再是當年各國集結隊伍,彰顯國力,比拚一場後便好聚好散的念頭。該斷則斷,絕不能心軟,衝動冒失,即是昏庸,如何保護你們的百姓?”
那話是提醒薑恒,同時也是提醒太子瀧,薑太後還沒與孫兒算賬,該跑的時候不跑,若非耿曙來救,這時便隻落得一個亡國的下場了。
“是。”太子瀧道。
“用飯罷,”薑太後說,“用完各自回去忙活,莫要在我一個半截入土的老婆子這兒虛耗光陰。”
午後,界圭依舊跟在薑恒身邊回去,這天東宮正式恢複處理朝政,減輕了汁琮與管魏等人的負擔。薑恒再次露麵,這次東宮諸門客待他的態度,
已是截然不同。
他與耿曙救了這座城中的所有人,既救了王族,也救了士大夫們的家族。敏銳的人已看出來了,薑恒在朝中,被按相國的身份來培養,也許他將是管魏的接班人——假設沒有意外的話。
耿曙向來不居功,保護家人對他來說是天經地義的,眾人的道謝便紛紛衝著薑恒去了。
“少了人?”薑恒見東宮內缺席七人。
“沒來的,”曾嶸說,“都在戰亂中死了,除了牛瑉,牛瑉被車裂了。”
得知牛瑉被車裂的消息,薑恒隻覺十分難過,所有的欣喜之情,都被衝淡了。餘下六人則在守護太子殺回落雁時,戰亂中遭到了鄭軍不分青紅皂白的屠殺,或是亂箭射死。
他望向太子瀧的眼神裡帶著責備,如果自己在場,絕不會讓牛瑉有機會開口,得到這麼一個結局,太子瀧卻更為痛苦,薑恒也不忍心再說他。
“變法須得重新分派,”太子瀧說,“今天將空出的事務重新分配。”
“稍後再議。”耿曙朝太子瀧說,“有件事先要宣布。”
眾人停下動作,看著耿曙。耿曙思考片刻,與薑恒交換了眼色,這也是他一路上就想好的,薑恒挾此大戰的餘威,成功說服了汁琮。
“擇日不如撞日罷,”耿曙道,“叫人去請林胡王子郎煌、風戎王子孟和。”
山澤就坐在太子瀧身後,太子瀧早在開戰前便與薑恒商量過,知道是時候了,解釋道:“此番落雁大戰,多虧有王兄帶回三族聯軍。也教給了我一個道理,大雍麵對難關,須得團結三族,一如多年前親如手足兄弟,我覺得,須得為他們,在東宮增設一個席位。”
曾嶸說:“本該如此。”
東宮無人反對,雖說外族人進東宮參政,在曆史上是前所未有之事,但這次大戰讓所有人都明白了,內部分裂與爭端,將虛耗國力,隻有團結一心,才能度過所有的難關。
三族人不計前嫌,表現出了忠誠,雍人也自當給出回報。何況山澤在東宮充任幕僚的數月裡,極少插手雍人的內務事。
孟和與郎煌來了,兩人都帶著一身酒氣。郎煌說:“我看要是來讀書作文章,就免了吧?讓山澤代替我倆……”
“你就坐吧!”薑恒終於忍無可忍道,“哪兒來這麼多話?”
眾人都笑了起來,太子瀧與外族互相不太了解,幸而薑恒能鎮住孟和,孟和便笑嘻嘻地坐了。
郎煌腳步虛浮,先是朝太子瀧行禮,再隨意坐下,解了胸襟襖帶,露出健壯的小麥色胸膛散熱。
“那麼將犧牲的幾位大人,”太子瀧說,“所分到的綱目重新彙報上來,薑恒予以分配一下。”
東宮內傳來沙沙聲,各自整理案卷。
“酒?有?”孟和說。
“沒有。”薑恒說,“喝酒外頭喝去。”
郎煌倚在柱下懶懶坐著,胸膛、腹肌大敞,大剌剌地說:“我其實沒有什麼意見。”
太子瀧說:“這是你們的機會,林胡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都能通過變法來實現,你若不珍惜,我便收回去了。”
太子瀧威嚴還是在的,這一次冒了大險回救落雁,已得到了諸胡的認可。
薑恒眼裡帶著笑意,看了郎煌一眼,示意他不要托大。
“我不是說對變法沒有意見,”郎煌道,“讓薑恒、山澤他們去處理就行了。”
“你連第一天上朝也不樂意麼?”薑恒說,“好歹也坐到我們散朝罷。”
薑恒心裡也清楚,孟和隻喜歡遊手好閒地打獵,要麼就是參戰,讓他坐著根本坐不下來,比耿曙還難伺候。郎煌則不喜歡與雍人打交道。他原本與太子瀧商量的是,外族王子們愛來不來,但保留席位,隨時可來。
這樣他們有話要說,便可來說,想旁聽也隨意。
“這地方有人想殺我,”郎煌說,“渾身不自在。”
“沒有人要殺你,”太子瀧說,“往事一筆勾銷了,烏洛侯王,我還沒朝你謝罪呢。”
郎煌擺擺手,忽然間耿曙神色變了,想起一件事。
他望向界圭,仿佛明白了什麼。
界圭要殺郎煌,當真隻是巧合?當時他完全可以睜隻眼閉隻眼。為什麼冒著讓薑恒生氣的危險,也要借自己的手,除掉郎煌?太不值得了。
耿曙自己從來就是將“讓薑恒生氣”看作天大的事,哪怕有彆的選擇,他也絕不會讓薑恒生氣,這點細微的不合理,頓時引起了他的警惕。
“哥?”薑恒詫異道。
耿曙回過神,答道:“沒什麼。”
郎煌似笑非笑,看看耿曙,又看薑恒,把東宮裡所有人打量了個遍,東宮裡被帶得一股酒氣,太子瀧完全不理解,這群蠻子為什麼這麼喜歡酗酒,隻得提前分派了任務,再讓人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