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看了!薑恒坐在榻上看了半晌,隻覺心中蕩漾,耿曙當真是美男子,不,就像華服下裹著的不世金玉,風度翩翩。
耿曙:“?”
耿曙又示意薑恒看房內的早食,顯然很頭疼,過來伺候薑恒梳洗。
薑恒與耿曙剛在北方過完一個年,來到南方,又要過第二個年了。一年能過兩次年,總是好的。隻是,這早飯就像昨夜的晚飯一般誇張。
“那是什麼?”薑恒看了眼案上的書信。
“項餘著人送來的,”耿曙說,“衣服也是他為咱們準備的,邀請咱倆今天到他家去,帶咱們在江州城中逛逛,去不去?”
薑恒:“當然去了!”
這是薑恒數年來最為閒暇的時光了,畢竟當質子的生活,什麼也做不了,頂多隻能通過風羽與嵩縣簡單往來信件,再經過宋鄒之手,將信送回北方落雁城。耿曙也不必參與沒完沒了的軍事會議,不用為軍中大小事務每天操心。
薑恒的活兒一夜間儘數解除,身上再沒有任何負擔,可以告個長時間的假期,與耿曙一同好好享受下。
耿曙卻有點不大情願,看薑恒也隨之換上了一身淺藍色越服,暗紋繡錦乃是湖紋與雲樣,猶如將南方的水汽集在一身,煙雨朦朧的,他心裡實在是填滿了說不出的喜歡。薑恒在雍時常著文士袍,正式場合穿一身官袍,書生氣十足,現在一樣換上了文武袖,頗有少年清秀俠客的一股英氣,耿曙便也不掩飾自己,目不轉睛地看他。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情都很好,唯獨耿曙半點不想去見項餘,隻希望與薑恒單獨相處。畢竟有外人在時,他便不習慣多說話,而薑恒總要與旁人交談,與他之間的話就隨之變少了。
奈何薑恒興致勃勃,耿曙也不拂他的興致,便牽起他的手,把烈光劍負在背後,說:“走罷。”
“我沒有劍。”薑恒說。
“帶什麼劍?”耿曙不以為然道,“你天生就不用使劍,你們縱橫之人,一張嘴可比千軍萬馬厲害多了。”
宮中早有馬車來接,穿過江都的大街小巷,耿曙端坐車內,握著薑恒的手,把他的手拉過來,放在自己膝上,薑恒則倚在馬車窗簾前朝外看。
“桃花開了。”耿曙很想薑恒多看看自己,早上起來時,薑恒睡眼惺忪時那眼神,讓他受用得很,那短暫的時間裡,薑恒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身上了,仿佛他成為了弟弟的整個世界。
薑恒回過頭,朝耿曙說:“對啊。”
旋即他又朝外看去,郢地的桃花開得很早,還在立春前便已有不少骨朵開始綻放,為這個南方國家點綴出了幾分春色。
“你在看什麼?”耿曙坐不住,側過去,自然而然地摟著他,一手稍稍發抖,心裡有點緊張。
“你看那些百姓。”薑恒說,他的眼裡,卻更多的是在郢國這一最富饒國家中,生存的人。
江州以天乾地支分環,十環圍拱中央宮城,以地支命名。又分十二扇形天乾坊。
今天馬車途經東城,緣因立春慶典要提前封路,供王族檢閱軍隊、接見百姓,車便繞了個彎路,經過“寅丁坊”。這是城中的貧民區,桃花樹栽種到此地便戛然而止,滿地泥水猶如鋪了一層厚厚的地毯,薑恒從房屋的間隙望過去,看見小巷裡大多是衣不蔽體、隻穿黃褐色長褲的中年男子,帶著赤|裸全身的小孩,在屋外用柴火燒煮一鍋混合物,散發出刺鼻的氣味。
這在落雁城裡是前所未見的,耿曙摟著薑恒,手指在馬車窗台上有節奏地敲了敲,想說點什麼,卻不知如何置評。
最後,他朝薑恒說:“看見四國的弊病,回去治理國家時,便能少犯點錯,挺好。”
薑恒說:“與郢王宮就像兩個人間。早飯四十八樣,午飯七十二樣,晚飯一百零八樣。散給民間,不知道能養活多少百姓了。”
耿曙“嗯”了聲,心道你不管到哪裡,都不會閒著的。
“不要罵他,”耿曙想了想,又說,“你是質子,不比在雍。”
薑恒當然不會像對汁琮一樣,朝熊耒直斥其非,但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影響一下郢王,還是可以的。
馬車繞過更多的貧民窟,這裡的人們較之豬狗尚且不如,猶如王家豢養的牧畜,做著最低賤的活兒。他們沒有田地,一家十餘口人,擠在一個數個馬廄大小拚起來的屋棚之中,透過頂寮能看見白茫茫的天空。男人去做拉纖、運石等力氣活,女人則在家無所事事,抱著孩子在路邊喂奶,望向馬車時,看見衣著華貴的薑恒,眼裡隻有麻木。
趕車的是名年輕車夫,朝薑恒說道:“薑大人覺得我們的國家怎麼樣?”
“你自己覺得呢?”薑恒反問道。
車夫一笑,片刻後答道:“我不好說,須得您說。”
薑恒隻能說:“會好起來的。”
車夫道:“都說你們雍人要進關了,隻怕好不起來。”
薑恒想了想,正要開口時,車夫又道:“不過再怎麼樣,也不會比現在更糟了,倒是萬幸。”
“你讀書嗎?”薑恒說。
“不讀,”車夫說,“沒有機會認字,但上將軍待我們是很好的。”
“看出來了。”薑恒笑道,如果不是信任的人,也不會讓他來接客人。
“這麼一對比,可見雍國有些地方也不錯。”耿曙向來是大雍軍事體係忠誠的維護者,維護雍不意味著維護汁琮,在他眼裡,哪怕許多人不能憑意誌去選擇自己該怎麼活,但至少還能像個人一般活下去,隻要適齡,能為國家貢獻力氣,就不至於餓死街頭。
“那確實,”薑恒說,“碰上連活都活不下去的時候,哪有尊嚴與體麵可言?”
耿曙終於有一次正式表達了自己的態度,雖然他從來承認薑恒是對的,內心深處卻一直覺得,曆代君王所建立起的大雍,也並非真的一無是處。
“可是,”薑恒正色道,“這世上是非此即彼的麼?讓汁琮收斂自己,改變大雍,意思就是變成郢國這樣?上一任國君的積累,總是有家底在,我們的目光,難道不是該望向更好的未來嗎?”
“是是是,”耿曙點頭道,“你說得對。”
薑恒側頭看耿曙,揚眉,見耿曙認真無比的表情,心裡當真非常非常地喜歡他。
耿曙很少與他討論治國,從來也是不遺餘力地支持他,因為全無保留地相信他。薑恒也知道,耿曙是發自內心地愛這個國家,希望雍人能變得更好。
心懷國土與國民的男人,天生有讓人仰慕的情懷。從這點來說,薑恒覺得耿曙已不能更完美了,雍國確實給予了他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