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分已興奮得有點發抖,明天便將是他名滿天下之時,先擒汁淼,再淹死汁琮,天下名將,舍我其誰?!
薑恒注視海東青盤旋的方向,他們隻有兩個人,要突破這五千人的防守簡直不可能,屈分一定非常警惕,必須有人去吸引他們的注意力。隻要汁綾開始攻打郢軍陣地,他就能與界圭趁亂混進去,接近大牢。
薑恒想召回海東青,通知汁綾,讓她協助他們。打了幾個呼哨,海東青飛近少許,卻不落下來。
他不敢把呼哨打得太響亮,生怕引起附近守軍察覺,一時焦急萬分。
“有人來了。”界圭說。
月光下,一騎疾馳,朝城南大門前來,穿著郢軍將領的裝束。
項餘催馬,一手在臉上搓揉,除去了易容偽裝,露出耿曙的容貌。
海東青馬上落下,停在他的肩上。
“風羽!”高處傳來一個聲音。
耿曙難以置信地抬頭,月光照在他的臉龐上,薑恒跑下城樓時,忽然愣住了。
耿曙翻身下馬,往前走了幾步,薑恒刹那一聲哭了出來,連滾帶爬,撲向耿曙。
“天地與我同哀,萬古與我同仇——”
雍軍的戰歌一聲接一聲,到得後來,已儘是悲憤之情,軍中那憤怒無比的情緒正在不斷蔓延,傳令兵來來去去,勒令不許再唱歌,卻止不住軍隊的群情激憤。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薑恒在那歌聲裡,衝下城牆階梯,不顧一切地奔向耿曙。
耿曙:“沒事了,恒兒,我出來了……”
薑恒把頭埋在耿曙肩前大哭,耿曙緊緊地抱住了他,回頭望向城中。
“快走,”界圭說,“不要再耽擱了!出去再哭!我去給汁綾送信!”
耿曙帶著薑恒,飛身上了城樓,反手一道鉤索勾住城牆,猶如飛鳥般垂降而下,投入了夜色。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耿曙抱著薑恒,讓他坐在自己身前馬背上,兩人共乘一騎,界圭已沿著城牆離去,前往為汁綾送信。
耿曙怔怔眺望那一牆之隔的千年王都安陽,重逢之際,二人都沒有說話,靜聽牆內傳來的歌聲。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歌聲漸止,猶如向他們送彆,耿曙最終調轉馬頭,帶著薑恒,沿東方官道離開。
天漸漸亮了起來,屈分親自來到大牢前,這最後一段路至關重要,可不能讓他成功逃跑。
親衛將耿曙從牢裡押了出來,他全身傷痕累累,衣不蔽體,白皙的胸膛上滿是血痕,頭發淩亂,三天裡沒有食水,已將他折磨得奄奄一息。
屈分親自驗過人犯,說道:“王子,一路好走,你爹琴鳴天下之日,你就注定有這麼個結局,轟轟烈烈一場,死在這麼多人的送彆下,也算不枉來世間走一回。”
耿曙沒有回答,閉著雙眼。
親衛拖著他脖頸上的鐵鏈,耿曙赤著腳,腳鐐叮當作響,被一路拖到飛星街前,綁上了銅柱。
雍軍儘出,頓時四麵八方,王宮頂上、屋頂、街道中,全是兩方軍隊。
沒有人說話,偌大安陽,猶如死城,所有人都死死盯著飛星街正中的那火刑架。
耿曙被綁在銅柱上,兩手垂在身畔,低著頭。
“喂,”耿曙冷漠地朝底下衛兵說,“讓我麵朝南方。”
衛兵前去請示,得到了答複,便緩慢將銅柱轉了過去。
此刻的汁琮,正站在王宮高台前,眼望飛星街正中,估測稍後若按不住軍隊,混戰一起,自己這邊能有幾層贏麵。
答案是至少七成,有時他覺得郢國人自高自大,當真是瘋了,一群水軍出身的夷人,拿什麼與雍軍開戰?
但看到耿曙被綁在火刑柱上時,汁琮心裡竟仍有幾分難過與不舍。
“雍王!”屈分喊道,“退出城去,我就饒他不死!”
汁琮聽見遠處傳來的聲音,心道,要怪就怪薑恒罷,你跟錯了人。
征服天下後,他決定為耿曙追封一個王,畢竟他們父子一場,國內屆時如何流傳他的事跡、如何朝各族交代,他都想好了。他將煽動起大雍全國上下的怒火,並引領他們,燒遍中原的每一寸土地。
他在一旁坐了下來,手裡拿著一把鬆子,捏開,氣定神閒地旁觀這場終將到來的死刑。
郢軍在火刑架下澆滿了火油,曾宇眼眶通紅,及至看見衛兵們轉動銅柱之時,終於按捺不住,失控般地吼道:“將他轉過來!那是我們的王子!我們的上將軍!”
雍軍已近乎嘩變,耿曙卻朗聲道:“彆著急——!大夥兒都會死的!早一天,晚一天,遲早要死,急什麼?”
耿曙的聲音不同以往,變得十分沙啞,同時睜開雙眼,戲謔地看著百步外、正準備下令的屈分。他看不見屈分的臉,卻知道他就在那兒。
“死到臨頭,”屈分冷笑道,“還在嘴硬,點火,燒死他。”
傳令兵高舉火把,在十八萬士兵注視之下縱馬而來,火把的黑煙被北風遠遠吹向南方大地。
百步、五十步、三十步、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