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幫他?”耿曙回到房後, 解開武袍,單衣也被汗濕透,貼在背上,現出漂亮的脊背線條。
濟州實在是太熱了, 但看這天色, 暴雨將至。
薑恒翻了下書卷, 環顧四周, 答非所問,說道:“這是我離開海閣之後,第一個正式落腳的地方……奇怪, 趙起是怎麼回事呢?”
耿曙到得薑恒身邊坐下,兩人身著單衣, 薑恒抬眼看他,耿曙轉念一想,決定不再多生枝節,有些事, 不知道便當不知道吧, 畢竟有的人不想說,總得尊重他。
“汁琮很快就要來了, ”耿曙說,“梁國一滅,現在沒人能擋住他。”
薑恒答道:“是啊, 所以你想幫他, 也是幫咱們自己。”
耿曙沉默片刻, 繼而從桌上竹筒裡掏出算籌,排在案上,說:“我在想, 他能借我多少兵。”
“他一定會問‘你要多少兵?’,”薑恒答道,“有兵,就能打敗汁琮嗎?”
耿曙思考片刻,鄭軍與雍軍有太多的區彆,他從未帶過鄭軍,這確實很難說。
“打敗他之後,又能怎麼樣呢?”薑恒說,“幫助鄭國滅了雍國嗎?”
“恒兒。”耿曙無奈道,從算籌中抬眼,注視薑恒。
“殺了汁琮,再殺汁瀧,連汁綾也一起殺了,如果她攔在路上的話。”薑恒喃喃道,“最後,為我奪回王位,掉頭滅鄭,平定四國,我就成為了天子。”
耿曙確實是這麼想的,他什麼都瞞不過薑恒。
“這麼做的話,”薑恒歎了口氣,說,“咱們與汁琮又有什麼不同呢?”
“你是雍國名正言順的太子,”耿曙說,“這就是最大的不同。”
“所以為我殺人,就算不得殺人。”薑恒朝耿曙道,“為我殺人,就是合理的。”
“我不是那意思……算了。”耿曙本以為薑恒會讚同自己,他們決定來鄭國,為的不就是借助太子靈的力量,讓薑恒歸朝麼?
“睡罷。”薑恒歎了口氣,最後說,“我還得認真想想。”
“汁琮不會認罪!”耿曙說,“你想昭告天下,讓他退位嗎?簡直是妄想!”
薑恒看了耿曙一眼,耿曙便沒脾氣了。
“我現在不想再說這個,”薑恒十分鬱悶,說,“押後再議,可以嗎?”
耿曙心道好罷,反正也是自己捅出來的真相。
薑恒躺上榻去,連日奔波,如今又有了容身之所,不必再擔心汁琮隨時率軍殺來,大舉搜尋他們的下落。
耿曙卻在榻下屏風後打了個地鋪,隨即躺著。
“哥?”薑恒起身道。
耿曙在屏風後“嗯”了聲,薑恒問:“你在賭氣嗎?”
“什麼?”耿曙回過神,答道,“沒有,我在想事,太熱了,怕你睡不好。”
“上來罷。”薑恒說。
“不。”耿曙難得地堅持了一次。
“你就是賭氣。”薑恒說。
“我沒有!”耿曙有點煩躁地答道,“你能不能聽話點?”
薑恒:“……”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爭吵過了,上一次爭吵,還是在林胡人的藏身地外,薑恒萬萬沒想到,他們居然會因為這麼一件小事起了爭執。
薑恒於是答道:“好罷。”
耿曙轉頭看了眼屏風內,沉默。
過了很久後:
“恒兒。”耿曙說。
薑恒困得很,他迷迷糊糊轉過身,問:“什麼?”
“沒什麼,睡罷。”耿曙在方才那一刻,再一次感受到了嘴拙的無奈,他有太多的話想說,奈何卻說不出口。
夜半時分,驚雷滾滾,鄭地終於下起了遲來的暴雨,一場雨解去了乾旱,今年的秋收,不必再擔心了。涼爽的水汽卷入房中,耿曙始終睜著雙眼。
從薑恒看到大海的那一刻起,耿曙便下了一個決定,在他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以前,他不能再與薑恒像從前一般親近了,這樣對他們而言不是好事——曾經他不知道,薑恒隻是單純地將一切當作兄弟之間尋常相處來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