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心頭石(2 / 2)

山有木兮 非天夜翔 9708 字 9個月前

那本該是他的,但他從未擁有過它,甚至沒有短暫地持有過它。對他而言,至為熟悉的,是耿曙身上的另一塊陰玦。

陽玦看上去是如此陌生。

這些日子裡,薑恒自己也想過,如果現在他是太子,他會不會為了天下最終的歸宿,與姬霜完婚?就像陽玦本該屬於他一般,這個難題原本也屬於他。

太子瀧說:“我可以替咱們的哥哥去做這件事。”

“你喜歡過誰麼?”薑恒忽然道,“哥,你心裡有沒有喜歡的人?你要和真正喜歡的人在一起。”

薑恒自始至終都很清楚一件事——太子瀧是他的堂兄,他與他是血緣之親,哪怕他的父親與薑恒不對付,但人既已死,便都過去了。

他們是兩兄弟,就像薑太後說的,汁瀧是他的家人。他隻比他大上一歲,他們初見那天,太子瀧的內心甚至比薑恒更天真,但這些年裡,他始終在扮演一個不熟悉的角色,演得已快失去了自己。

太子瀧安靜看著薑恒。

“沒有。”太子瀧最後道。

薑恒說:“你未來的路,還有很長。”

“我爹不怎麼喜歡我娘,”太子瀧勉強笑了笑,說,“我有很長一段時間,不知道真正喜歡的兩個人在一起,該是怎麼樣的。”

薑恒低聲道:“哥。”

“沒關係。”太子瀧笑道,“有時我覺得,你竟不像我的表兄弟,反而像親兄弟一般,就連哥哥都不曾給我這感覺。”

太子瀧又拍了下薑恒的肩膀,說道:“不過後來,我漸漸知道了,因為聶海他很愛你。那四年裡,我知道他每一天都在想你。你回來以後,他看著你的眼神,與看著任何一個人的都不一樣。他的神采變了,人也變了,話說得更多了,不再像那些年裡一般,像個冷冰冰的塑像。”

薑恒沉默不語,太子瀧說:“今天聽他的話,我就知道,他遲早會這麼告訴我。心裡反而落下了一塊石頭。”

薑恒離開正殿內時,仍想著太子瀧所說的話。

耿曙站在燈下,抱著胳膊等待他,聽見他過來時,朝他望來。

“汁瀧怎麼說?”耿曙道。

“什麼也沒有說。”薑恒沒有告訴耿曙更多的事,回到房內。

耿曙看了眼界圭,嘴唇微動,以唇語讓他“出去”。界圭便一笑起身,走了。

“這一次拒婚後,就要馬上召開聯會,”薑恒坐在榻上,低聲道,“不能再等了。”

薑恒抬頭,看著耿曙:“你得親自去,朝姬霜正式開口,這是你的責任。”

“哥哥需要勇氣,”耿曙朝薑恒說,“給我勇氣。”

薑恒:“……”

那熟悉的感覺之下,薑恒的心又瘋狂跳了起來,太子瀧的話似乎仍在耳畔回蕩,那些年裡,耿曙每一個深夜,是如何在冰冷的寢殿內輾轉反側,如何受著生不如死的煎熬。

十二年了,當薑恒打開大宅的門時,仿佛便注定了這一刻的到來。

薑恒輕輕揪著耿曙的衣領,湊上去,親了一下他的唇。

“夠麼?”薑恒輕輕地說。

耿曙彆過臉,沒有與薑恒對視,片刻後轉過頭,看著他的眼睛。

“不夠。”耿曙低聲說。

薑恒的心臟狂跳,他隨之起身,站到耿曙的麵前,解開外袍,繼而是單衣、襯褲,就像每一次他在他麵前出浴或更衣時那樣。

耿曙的氣息刹那急促起來,他抬頭注視薑恒猶如白玉般的身體時,眼中儘是珍惜與仰慕。他看了薑恒的身體無數次,從前的每一次,薑恒都是薑恒,唯獨這一次,薑恒屬於他。

薑恒實在太難為情了,俊臉紅到脖頸,緊閉著雙眼,不敢迎接耿曙的目光,仿佛隻要他閉上雙眼,燈光便將隨之熄滅,世界變成自欺欺人的一片黑暗。

……

“小時候不是喜歡玩麼?”在這靜默中,耿曙終於說了第一句話。

薑恒撫摸耿曙的側臉,所有的緊張感都隨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像是兩塊玉玦在彼此分彆,流浪多年之後,再次輕輕並合在一處的輕響。

他忽然想起許多年前,在洛陽宮中,耿曙交班後回到寢殿,與他共寢的時光。那年他們尚小,什麼都不懂,冬季整夜暴雪,被褥很薄,耿曙便把他緊緊地抱著,把他擁在懷裡,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他。

當年的薑恒便喜歡在耿曙身上蹭,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卻覺得很舒服。耿曙則被蹭得一臉煩躁,幾次想製止他,本能卻讓他不停地靠近薑恒,直到薑恒熟睡去。

現在想來,薑恒忽然明白了,若讓那些日子持續,到得最後,等來糾纏到底的這一刻,不正是……眼下麼?

“在想什麼?”耿曙恢複了神誌,注視薑恒的雙眼,有點緊張。

“好像不是這樣?”薑恒記憶裡,似乎耿曙與“做這種事”不一樣。

……

“不玩了。”耿曙低聲道,“睡罷。”

薑恒連續經曆了兩次,心跳得極其厲害,榻內帳中,儘是耿曙那充滿侵略性的氣味,仿佛形成了一個領地,將他保護在這領地之中。

“有點累。”薑恒說。

“你分明沒有動。”耿曙摟著他,不讓薑恒須臾離開自己的懷抱,說,“動的都是我。”

“也會累的。”薑恒哭笑不得道。

耿曙說:“不是那意思,我是……怕你累著了,睡罷。”

薑恒今日經曆了人間種種考驗,直到此刻,終於筋疲力儘,他隻朝耿曙懷裡縮,枕著他有力的手臂,耿曙則按捺不住他的激動,心臟仍在狂跳。

他的這一生,終於再無他求,他想要的,終於有了,從今往後,他再不痛恨自己的命運,再不痛恨任何人。

翌日清晨,薑恒醒來時,聽見院內響起了琴聲。

身邊的耿曙已不知所蹤,薑恒睡眼惺忪坐起,已忘了昨夜發生什麼事,被裡還殘餘著耿曙的體溫,自己則不著片縷,就像回到了許多年前,耿曙在洛陽掙工錢養家的時候——

——那時候,耿曙隻有一套換洗的衣服,做漆工常常弄得外衣邋遢不堪,回宮洗過後沒有衣服穿,便赤|裸而睡,薑恒漸漸偶爾也接受了就這麼睡下。

昨夜發生了什麼?薑恒忽然回過神,半晌不得作聲,回憶起來,忽又覺得很溫馨。

院內琴聲如行雲流水,他聽出那是耿曙在奏琴,他的手指修長,奏琴時撥弦很準且有力,許多音一般人彈不出的,他很順利便能奏響,一定是他。

那曲子猶如群鳥飛躍天際,當真令人心曠神怡。

耿曙極少表達自己內心的激動,唯有琴聲,薑恒能從琴聲中聽出他的心,他一腔喜悅無處宣泄,隻能在院裡奏琴,琴聲一陣催似一陣,《行雲吟》後,則接上了《越人歌》,歌謠裡再無憂傷惆悵之意,取而代之的,則是碧空高曠、無窮無儘的宏大天地。

最終琴聲停,耿曙推門進來,與薑恒對視。

耿曙晨起,穿著一襲黑色的裡衣與襯褲,薑恒像以往一般伸出手,耿曙便朝他走過來,於是薑恒抱住了他的脖頸。

“洗澡去。”耿曙在薑恒耳畔說,就像他們從小到大一般,伺候他起床、洗漱、換衣,帶著他去宮內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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