汁瀧歸來,並帶回了群臣以及趙慧,安頓諸人後,獨自前往正殿,薑恒則親自在正殿內等候,為他點起了一盞油燈。
汁瀧朝耿曙說:“你回來了。”
“還活著。”耿曙道,“你都知道了?”
“下來,”薑恒點了燈,朝耿曙道,“這不是你坐的地方。”
薑恒拉著耿曙,讓他彆老待在天子位旁。
殿裡隻有這三兄弟,汁瀧疲憊一笑,說:“得開始收拾爛攤子了,玉玦我已經還給恒兒……炆兒……還給弟弟了。”
“還是叫我恒兒罷。”薑恒說,“我想,你也找到你喜歡的人了。”
耿曙看了眼薑恒,沒有說話。
汁瀧說:“先不提這事,雖然……”
“什麼?”耿曙回過神,意外道,“我不在宮裡的時候,發生了什麼?汁瀧,你有心上人了?”
汁瀧尷尬起來,岔開話題,說:“先說正事,咱們得選個合適的時候,昭告天下,讓你繼任天子之位。”
“雍國自古兄終弟及,”薑恒沒有再捉弄汁瀧,朝他輕輕地說,“按規矩,你有繼承權。”
汁瀧答道:“我爹得位不正。”
過去的恩怨,兄弟二人沒有再往下說。片刻後,耿曙道:“都過去了,汁瀧。這些年裡,我也始終將你當我弟看待。”
“分明不是。”汁瀧笑了起來。
“怎麼這麼記仇?”耿曙說,“那年說過的一句話,記到現在。”
汁瀧說:“什麼時候?後來有過麼?”
“我為你帶兵出征的時候。”耿曙道,“那年雍國第一次決定出關,東宮製定了計劃,那次打仗,我確實是為了你。我不騙你,汁瀧,如果你要殺恒兒,我就隻能殺你,你若不這麼做,你就是我的家人。”
汁瀧終於解開心結,朝薑恒點了點頭,說:“恒兒,哥哥想回落雁,再陪王祖母一段時間,既為兩都之製,你若信得過我,我就為你治理落雁……”
薑恒卻朝耿曙說:“我朝你要一樣東西,你給我麼?”
汁瀧停了話,不明所以,望向薑恒。
“我的命麼?”耿曙抬頭,朝薑恒道。
薑恒看著耿曙,揚眉:“你答應過,什麼都願意給我的。”
“拿去?”耿曙稍稍側過脖子,示意薑恒來殺。
薑恒卻勾住耿曙脖頸上,他曾經親手為他打的紅繩絲絛,將玉玦摘了過來。
耿曙:“!!!”
耿曙刹那站起,難以置信地看著薑恒,明白到即將發生什麼。
“恒兒……”耿曙的聲音發著抖。
“這塊陰玦,”薑恒說,“興許可以給趙慧?不過沒關係,你喜歡給誰,就給誰罷,都是你的了。”
旋即,薑恒解下自己的玉玦,與耿曙的那枚並在一起,走向汁瀧。汁瀧看著薑恒,隨之也明白了。
“等等,恒兒!”耿曙拉住了薑恒。
薑恒抬眼,望向耿曙,眼裡已是決意,耿曙卻認真道:“把紅繩給我,我想留著,畢竟是當年你為我親手打的。”
耿曙抽走紅繩,才道:“去罷。”
薑恒將兩塊玉玦放在汁瀧手裡,說:“人我帶走了,天下留給你。”
汁瀧道:“恒兒。”
“哥,”薑恒道,“你會是個好天子,你從小到大的願望,就是當一個好國君,你會有一個好妻子,你會有百子千孫,兒孫和睦,如今,是你放手去施為,去愛這個天下所有人的時候了。”
汁瀧怔怔看著薑恒,薑恒退後幾步,朝汁瀧跪拜,耿曙在一旁看著,終於醒悟過來。
“參見天子。”薑恒道。
耿曙:“……”
薑恒起身,又道:“天子安好,則天下升平,我們走了,哥,好好照顧這個天下。”
“去哪兒?”汁瀧顫聲道。
“我是天下人,”薑恒拉起耿曙的手,回頭道,“自然在我該在的地方。”
“恒兒!”汁瀧追了出去。
深夜,洛陽城萬家燈火,冬至已過,萬物複生,桃花抽枝,冰雪消融。
天蒙蒙亮,耿曙策馬,與薑恒共乘一騎,離開洛陽,馳騁在中原大地上。
“從今往後,”薑恒說,“我是你的了。”
耿曙側頭,說道:“早知道能用那塊破玉來換你,早該換了。當年我就不該從你手上把它收下來。”
薑恒忍不住大笑,耿曙卻忽然現出警惕神色,說道:“等等,怎麼又有陰魂不散的笛聲?”
薑恒:“……”
洛陽城牆高處,界圭坐在城牆上,一腿蹬牆,另一腿垂下,吹著笛,笛聲悠揚婉轉,隱隱有送彆之意,那是《詩》中的“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耿曙駐馬,與薑恒望向高處。吹完那曲桃夭後,界圭站起,已是一身遠行打扮,斜背著個小行囊,朝他們揮了揮手。
“天涯海角,”界圭道,“有緣再會。”
繼而不等薑恒回答,界圭轉身躍下城樓,就此離去。
沿途桃花漸漸綻放,猶如那年耿曙與薑恒,沿著潯東一路來到洛陽的景象。
猶如那年昭夫人在馬車中,帶著笑意,回到她的故鄉。
“咱們去哪兒?”薑恒問。
“不知道。”耿曙說,“去桃花開的地方罷?嵩縣?要麼,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