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有資產(1 / 2)

重返1985 元月月半 18590 字 7個月前

林和平微微搖頭,“不麻煩。我最初跟縣長談的時候,縣長什麼條件都沒許。看到那筆錢,都開始暢想食品廠搞起來,縣裡拿到分紅,是先修路,還是先挖溝,還是修學校。”

“所以?”

林和平想起縣長的態度,忍不住笑了,“當著我的麵給鎮裡打電話,要人給人,要地給地,不提錢什麼條件都行。”

周建業猜到她接下來的打算,放心下來,“離寧寧放學還有一會兒,咱們去鎮上轉轉,然後接寧寧吃飯。下午我和你去縣裡看看?”

林和平正有此意,“我還想去市裡。”

“明天上午去,順便瞅瞅哪兒有二手機器。”周建業說著,停頓一下,“我覺得你賺錢先彆蓋太多廠房,好好把這邊的路修修。”

林和平很是意外,因周建業同她想一塊去了,“你真不打算轉業?”

“轉業為你鞍前馬後?”周建業瞥她一眼,“想都不要想!”

林和平很失望,“你上輩子——”

“上輩子該有的都有了,這輩子才想換個活法。”周建業道,“你不是嗎?上輩子在首都,這輩子來到鄉旮旯。以前出門大奔,現在自行車,還是人家寧寧的。以前拉貨用集裝箱,現在拖拉機,至今還在彆人家。”

林和平喊停,“再讓你說下去,我都成楊白勞了。”

“那也是因為你上輩子是黃世仁。”周建業脫口而出。

林和平噎了一下,笑眯眯看著他,“領導,請教你個問題。”

“說!”

“毆打軍人犯法不?”

周建業頓時覺得背痛胳膊也痛,“……家暴犯法!欠債不還,上征信!”立馬離她遠點,“你今天發工資的錢,都是我的。”

林和平:“你有什麼證據?”

“我——”周建業的臉色驟變,林和平沒給他寫欠條,他跟林和平簽的婚前協議裡也沒提到這筆錢……他們隻是口頭約定,“林總……”瞬間從晚娘臉變成討喜的大孫子,“林董,夫人,領導,我跟你說笑呢。”

林和平白了他一眼,大步朝南去。

周建業知道這茬過去了,推著車追上去,“慢點走,路不平,硌著腳。”

“你給我閉嘴!”林和平回頭瞪他一眼,一個大老爺們,嘴怎麼這麼貧。

周建業一本正經道:“我真擔心你,多年沒回來,不習慣鄉間坑坑窪窪的路。明天去市裡買兩雙皮鞋吧。你好歹也是廠長,怎麼也得置辦兩身像樣的行頭。”

林和平下意識想說不用,忽然想起一件極為重要的事,必須得穿得像模像樣的去辦,“買一套就行了。這邊不比南方,市裡沒什麼好皮鞋。”

周建業聽到“南方”二字,“銀行裡的那筆錢暫時用不著,你要不要去南方倒騰點東西,再弄些創業資金?”

林和平轉向他,“你還彆說,我真有想過。可你今天也看到,總共十二個人,一半四十出頭,五十來歲。找誰跟我去?總不能讓六十三歲的老村長陪我跑一趟。”

周建業回想一下剛剛見到的那些人,最年輕的也有三十歲。

此時農村三十歲的女人幾乎都是上有老下有小,拖家帶口的。林和平給她雙倍工資,她估計也不願意,或不敢隨林和平去南方進貨。

周建業眉頭微蹙,“當務之急是招人?”

林和平搖頭,“修廠房、買機器以及改良月餅方子,都迫在眉睫。七月中旬就要把首批月餅做出來,我也沒時間出去。”

“你有月餅模型?”周建業問。

林和平:“那個食品廠有個月餅車間,裡麵好像有幾個模型。”

周建業不禁問:“現在的人習慣了月餅裡麵有冰糖和青紅絲,你打算怎麼改?”

“改小,改軟。”林和平道,“以前太大,硬的咬不動,說句誇張的話,車從上麵經過都壓不爛。變小變軟,一斤有六七個,會過日子如我娘,也舍得買幾個給我姥姥送去。”

林和平上輩子經營食品,周建業沒碰過食品生意,不如她懂,一聽她有計劃,“咱們先去哪兒?”

“飯店。”林和平道,“有賣飯的,咱們再慢慢逛。沒有轉一圈就回家。”

雖說改革開放好幾年了,但青潭鎮並沒有幾家做生意的。

倆人繞著小小的青潭鎮轉兩圈才到飯點。

林和平去青潭鎮唯一一家國營飯店買包子點菜,周建業去接林寧寧。

林寧寧不知道中午不回去,發現他姐夫往北,而不是往南,急的哇哇大叫,“錯了,錯了,姐夫,這是去街上的路。”

“中午在鎮上吃,你姐點好菜了。”周建業道。

林寧寧:“乾啥去街上吃?爹和娘都在家。”

周建業不禁為林寧寧的懂事而感到高興。他像林寧寧這麼大,聽他爸媽這麼說,隻會說想吃什麼什麼。而不是去想,家裡是不是沒人做飯之類的。

周建業怕他心疼錢,有心理負擔,道:“你姐以前在首都,我在部隊,對這邊了解不多,才決定中午在鎮上吃,打聽打聽鎮上居民生活水平,以後好給食品廠的產品定價。”

林寧寧不信,總覺得他姐和他姐夫就想帶他吃頓好的,“吃飯能看出來?”

“當然!通過飯店的生意,吃飯的客人點的菜,衣著談吐,能看出個大概。不過,具體價格還得去供銷社打聽。”周建業道。

林寧寧不禁問:“您又要買糖?姐夫,彆買了吧。您再給我買糖,你一走,娘就得揍我。對了,姐夫,下次再出來是不是得到明年這時候?”

周建業:“我出不來,你姐可以去看我。”

“我呢?”林寧寧忙問。

周建業緩緩停下車。

林寧寧跳下來。

周建業支好車子,“可以跟你姐一起,也可以讓老村長駕車送你過去。到地方登記一下就行了。”

林寧寧聞言放心下來,“我還以為你們得跟牛郎和織女似的呢。”

“什麼牛郎織女?”林和平出來正好聽到這句。

周建業:“寧寧擔心你和我一年見一次。”

林和平有想過一年見一次,但她敢這麼做的結果隻有一個,被她娘打死。

為了小命著想,林和平早已決定好了,“等工廠走上正軌,半個月過去一次,前提彆趕上刮風下雨。”

“半個月?”林寧寧驚呼。

林和平樂了,“一周一次?那我還回家嗎?”

林寧寧沒聽明白。

林和平把他拉到店裡,“回頭忙起來,我得搬去廠裡住。”

“啊?”林寧寧腳步一頓,“我以後找你,還得去有家食品廠啊?”

林和平遞給他一雙筷子,把熱乎乎的肉包子推過去,“我要是在縣裡上班,你想找我更不好找。”

林寧寧不由得想起他姐以前在首都,三年回來一次,頓時覺得做人不可貪得無厭,“幸好我的學校離姐的廠近。大姐,你吃,我吃飯。”

“沒有米飯。”林和平給周建業夾一個,“咱們吃包子就菜。”

林寧寧的手抖了一下,不敢置信睜大眼睛,有了肉包子還有菜?這麼奢侈,被他娘知道,是打斷他的腿,還是剝了他的皮啊。

林寧寧的小心臟抖個不停,壓低聲音說:“姐,娘問咱們中午吃的啥,你千萬千萬彆說大肉包子就菜。”

“你當我傻啊。”林和平瞥他一眼,發現周建業一口咬掉三分之一,“慢點吃,吃太快胃不舒服。”

周建業:“我的胃習慣了。”三口吃完,又夾一個。

林寧寧原本看到桌上有七八個大肉包子,又忍不住懷疑他姐為了給他改善生活,特意買的。發現他姐夫又三口乾掉一個,惴惴不安的心安定下來——哪天在他娘麵前說漏嘴,就說他姐夫饞了,他是捎帶的。

林寧寧咬一大口肉包子,想學他姐夫三口乾掉一個,噎得直打嗝。

林和平好氣又好笑,“你學他什麼不好,學他憨吃。”連忙遞給他一杯水,“慢慢吃。”轉向周建業,“你,吃菜,給寧寧留兩個。”

林寧寧連忙抬起一根手指,慢慢把嘴裡的包子咽下去,“我再吃一個。”

“我說的兩個是虛數。你能吃幾個吃幾個。”林和平不禁瞪一眼周建業,都是你乾的好事。

周建業很無辜,他哪能想到小舅子十六了,還跟個兩三歲的孩子似的喜歡模仿大人。

“這可不能怪我。”周建業絕不承認自己有錯,“明明是寧寧沒吃過肉包子,看到肉包子太高興,一口咬多了。你要是天天給寧寧買,你求他吃,他也不吃。”

林寧寧聞言頓時急了,“不是,姐——”

“吃菜!”林和平給他夾一塊肉,“你姐夫故意的。彆被他一本正經的樣子給騙了。忘了上次餅乾的事,他是怎麼故意氣娘的?”

林寧寧想到他娘險些被他姐夫嚇暈過去,不由地看一眼他姐夫,發現周建業滿眼笑意的看著他姐,頓時覺得包子酸,肚子有點撐,忍不住低頭撇撇嘴——我可真是捎帶的。

飯畢,自認為很懂事的林寧寧不待他姐夫開口,衝他姐姐姐夫揮揮手,朝學校方向跑。

縣城離青潭鎮不甚遠,但他們要趕在廠裡的工人下班前回來,周建業也沒去追他,載著林和平到縣城,把大大小小公家的供銷社和私營小店逛個遍,買了一堆用的,又記滿滿兩頁紙,倆人才打道回府。

到有家食品廠,不出周建業所料,老廠長沒把林和平這個小丫頭片子放在眼裡。

馮會計沒能把林和平交代的事辦成,廠裡的女工們擔心林和平發火,先一步把馮發展數落一頓。

林和平回來,眾人就搶先說,她們已經替林和平罵過馮會計,讓林和平消消氣。

馮發展隻是個小會計,還是前廠長的下屬,本人還很老實,林和平沒指望他能辦成。

瞧著十一位工人一個比一個緊張,本想露出點笑臉,緩和一下氣氛。隨後想到接下來她很忙,沒法天天呆在廠裡,不趁機立規矩,她的心血得打水漂,就板著臉對馮會計說,“不怪你,本來這事該我去。前廠長家的地址給我,我明天親自拜會他。”

馮會計有個不好的預感,又見林和平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由地擔心他老領導,更擔心他明天下崗。期期艾艾地說:“老廠長其實也沒說不給,隻是說緩兩天。我明天再去問問?他明確地說不給,您再去也不遲。”

林和平:“我沒那麼多時間跟他耗。”

馮會計早領教到林和平風風火火,說一不二的性格,聞言越發擔心,明天青潭鎮血流成河。

馮會計大著膽子試探著問,“您過去打算怎麼做?”

十一位女工同時轉向林和平,豎起耳朵等著聽。

林和平沒讓她的工人失望,冷笑道:“我給他臉他不要,彆怪我把他的臉踩在地上!”

眾人呼吸一窒,馮會計越發不安,不由地轉向周建業,希望他能幫忙勸勸。

周建業讓他失望了,不但沒勸,還火上澆油,問馮發展,“那個前廠長家幾口人?乾什麼的?要不要我多找幾個人,跟你們廠長一道去?”

馮發展心裡咯噔一下,“不不——不用!”忙轉向林和平,不等她開口,“老廠長隻有兩個兒子,還不跟他住一塊,沒,他家沒幾個人。”

林和平頷首,表示知道,就往裡麵去。

馮會計不敢放鬆,小心翼翼地說:“院裡的草都收拾乾淨了。廠房裡麵還沒來得及打掃。”

林和平朝西邊看了看,太陽快落山了,“明天再收拾。工具清洗乾淨先放庫房裡。我找人把廠房翻新一下,再把東西移過去。”

馮會計不禁說:“我沒事,這事——”

林和平抬了抬手,打斷他的話,“我家離這邊不遠,這邊我跟你一樣熟。”瞧著廠裡的草確實被收拾的一乾二淨,“今天就到這兒。”轉向一眾女工,“你們下班吧。”

然而,廠裡的工人沒有立即回家。

瞧著林和平和周建業走遠,工人們紛紛問馮會計,“咱們這個新廠長明天不會真去縣裡告老廠長吧?”

有人聞言不禁說:“告他也活該。早些年咱們廠效益多好。每年農曆七月中三個車間同時做月餅,都不夠賣的。自打他當廠長,一年不如一年不說,今年連工資都發不出來。還想把廠裡的東西當成自己的,換我是林廠長,就帶人把他抓起來,嚇死他個孬種!”

馮會計忍不住看向說話的人。

那人瞪眼,“看我乾啥?我跟你說,敢通風報信,我就敢告訴新廠長。”

馮會計真有這個打算,頓時有些不自在。

眾人一看他的表情,同時驚呼,“你真想去通風報信?小馮,老廠長給你——”

“沒有!”馮會計忙說:“我跟你們一樣,兩個月沒發工資。我是覺得他都快六十了,回頭再被咱們這個新廠長嚇出個好歹,於心不忍。”

有人不禁嗤一聲,“你不忍心,你沒錢用,咋不見他可憐你?我們兩個月沒發工資,他咋就忍心?”

馮會計的嘴巴動了動,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王貴香開口道,“你們先彆吵,我上午總覺得林和平這個名字像是在哪兒聽過——”

“你認識?”馮會計問。

王貴香皺了皺眉,“應該是我認識的那個林和平。之前不能確定,剛剛她說,她也是這邊的人,我估計就是清河村的林和平。”

“你姐婆家那個村的?”有人問。

王貴香點頭,“年齡對得上,脾氣也對得上。”

“她以前乾啥的?”馮會計忙問。

王貴香:“初中畢業後嫁給一個知青,那知青考上首都的大專,她就跟那知青回首都了。說起那閨女,真是個有能耐的,人家到了首都就考上學,然後留在了首都。”想起周建業,“可她丈夫不是軍人,更不是軍官,這點對不上。”

馮會計:“是不是你記錯了?其實就是軍官。”

王貴香仔細想想,“不會的。知青跟軍官差太多,我編也編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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