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神秘人終於露出了他本來的麵目。
黑袍之下是一襲沉鬱的青色,如滋生在岩石暗處的青苔般,冰冷森然。
如今青袍被血染紅,三千如雪白發落在身後。
手中的劍一滴一滴淌血,步伐一步一步靠近。
一地的屍體、斷臂,還苟延殘喘的人顫抖地往後縮,不敢出聲。
季無憂捂著胸口,被逼到大殿的角落裡,血紅的眼,是偏執和憎恨,隱隱還有不可置信和對死亡的恐懼。
“你怎麼可能還活著!你怎麼可能還活著回來!”
斷斷續續咳出血,手指撐著地,骨骼發白。
他吼得撕心裂肺。
血衣曳地的年輕人,神情冷漠。他皮膚慘白,沒有殺人之前,如行走的死屍,冷漠、孤僻、陰沉,一言不發。殺了人後,骨子裡的暴虐、血腥被激發,連帶整個人似乎都帶上了一層血色。
他從地獄歸來,本來就該是這個世界的噩夢。
裴禦之似乎是一笑,揮劍,眼也不眨,先廢了季無憂的雙腿。
“啊——!”
季無憂發出生不如死地痛呼。呲目欲裂。
他眼裡露出驚恐,看著眼前血氣森然,冰冷邪佞如修羅的男人,根本無法把他和曾經那個光風霽月,對他溫柔又耐心的師尊聯係到一起。
幾滴鮮血濺到了他的白發之上,紅得刺目。裴禦之的眼黑若深淵,壓抑毀天滅地的瘋狂和怨恨,他用沙啞古怪的聲音,道:“廢我修為,抽我筋骨,殺我師尊,滅我宗門,向天下人誣陷我。季無憂,這些賬,我們怎麼算。”
季無憂內心的恐懼終於溢出,頭皮發麻,蒼白的臉上全是掙紮和抗拒。
語無倫次:“不,你不可以殺我,我是天魔後人,你怎麼可能殺的了我。”
裴禦之沒有說話,一劍又挑斷他的手筋。
他現在見血就是個瘋子,刀劍劃上季無憂的臉,整個世界被血染紅。
一道一道,千刀萬剮。
季無憂垂死掙紮,破聲大罵:“裴禦之——!”
裴禦之最後一劍,直接貫穿了季無憂的喉嚨。
一切聲音戛然而止。
季無憂瞪大的眼死死盯著裴禦之,裡麵是怨恨、是憎惡、是殺意,浮在一層血霧之下,慢慢地神識散儘,又變成了更深更複雜的東西。
裴禦之伸出蒼白泛青的手指,直接把他的兩隻眼珠挖了出來。
季無憂甚至喊都喊不出聲!
隻剩空洞洞的眼眶,對著上方。
裴禦之直起身來,發上、衣上、手上,全是血,神情冷漠而殘忍,眼裡是一片殺戮。
他轉身而去。
出門,卻見雲霄茫茫的大雪還在下。
季無憂終於死了。
神魂儘散。
絕無生還的可能。
他站在青灰色蒼穹下,慢慢地抬頭。又是一年的雪,很久遠的記憶裡,他在另一個世界,往窗外看,也是那麼一場雪。或者就在不久前,無妄峰前,深雪如初。
曾一劍浮霜,名動一時。
隻一百年。
深恩負儘,死生師友。
季無憂死了。
主角死了,這個世界會怎樣呢。
很快,天道和這個世界,給了他答案。
天地間刹那風雲變色,風雪扭曲,罡風四起,甚至大雨傾盆,天光被吞噬,餘茫茫漆黑一片,金光紫光成雷劫,狂風怒吼,撕碎空間,撕碎時間。
裴禦之笑了起來,無聲瘋狂的笑。
扭曲的世界裡,大雨成幕,雨水在空中凝結成了一麵鏡子。
隔著茫茫的霧氣,漆黑的鏡麵,慢慢倒映出了一個人的身影。
裴禦之的笑容猛地一愣。
鏡子裡是個穿白襯衫的青年。容顏俊朗,捧著杯茶,在極其遙遠的距離之外,朝他微笑。
眼眸清澈,乾淨明亮。
難以言喻的痛和憤怒一下子灼燒理智。
裴禦之吐出一口血來。
一劍將青年的臉粉碎,他踉蹌著往前走了一步,臉上的雨水混著血,白發如雪深涼。
他走在這個秩序崩塌的世界,在黑暗的罅隙裡,最後一個人喃喃自語:“天崩地裂,日月顛覆又如何,我也會和這宇宙和這時間共生,永遠、不死。”
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