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霄第一峰,長極。
裴景出關,才發覺洞府外的桃花都開了。
粉白花蕊,綠葉相間裡,一隻小黃鳥不知道等了多久,昏昏欲睡,鳥喙有一下沒一下往下栽。
裴景看著好玩,用手指戳醒了它。
小黃鳥一個激靈,差點從桃枝上摔下去,幸好反應過來自己會飛,撲騰撲騰翅膀,心驚膽戰、後怕不已地站到了裴景肩上。它圓溜溜的黑眼珠極其怨念地看了裴景一眼,但還是儘職儘業地抖了抖身體,一卷小紙條從翅膀下掉下,泛著淡淡銀光,而後浮空,在晴天下映出一行字來。
——是師尊給他留下的話。
裴景若有所思看完,把小黃鳥揪下來,似笑非笑說:“師尊去曆練,要我當臨時掌門?那麼信任我的嗎?”
小黃鳥憤憤不平,掙紮出來。
裴景不繼續逗它,放開它:“有空把你燉了吃,隻要傳話,就不是什麼好事。”
小黃鳥躲他躲得遠遠的,臨空不忘控訴地看一眼。
裴景笑一下,初春之際,枝頭還覆薄冰。他衣袍掠處,流風回雪,清華萬丈。風過,桃花簌簌,有細雪落在他發梢,凝結不化。
陳虛禦劍前來,入長極峰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裴禦之自桃花下走出。古簪墨發,白衣如雪,乍一看還真的狗模狗樣。
他扯了扯嘴角。對於裴禦之,不了解他的人,把他誇到天上。稍微了解他的人,聽到那些誇詞,都恨不得自戳雙目。
裴景笑一聲:“夠義氣啊兄弟,來的那麼快,你彆不是就在山門外等了我幾年吧。”
陳虛瞪他一眼,道:“你正經些,今日是宗門選拔弟子的日子,彆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淩塵劍出鞘,發出清鳴,橫於空中,裴景一躍而上,白衣颯颯,回首疑惑道:“宗門選拔弟子,什麼時候要我們參加了?”
陳虛禦劍與他並排,說:“今年的門選,掌門修改了製度,打算在入宗門的那兩百人裡麵,再來一次選拔,取十人,直接入內峰。而這十人,交由我們來決定。”
裴景嗤笑:“有意思。估計是上一回宗門比試,外峰一個人都沒能入內峰,把師傅氣著了吧。要我說內峰那些長老簡直就是無理取鬨,自己百歲才築基,就要求人家小朋友十幾二十上天入地。要真有這能耐,還拜在他們門下當徒弟乾什麼。”
陳虛聽了這話,翻個白眼:“行了,掌門能被這事氣著?除了你裴禦之乾下的那些混賬事,我還沒見掌門生過氣。”
他沒乾過什麼混賬事。但把師尊從一個仙風道骨的宗師,活生生逼成暴躁老哥,倒是真的。
裴景不想提那些尷尬事,隻道:“這是你對臨時掌門說話的態度?”
陳虛翻個白眼,“要你當掌門,雲霄怕不是要完。”
裴景凝氣空中,結雨成珠,砸了陳虛滿臉。
“雲霄完不完我不知道,不過我看,你要先完。”
陳虛被砸個猝不及防,差點從劍上掉下去,氣得跳腳:“裴!禦!之!”
沒有掌門壓製他,他這人嫌狗憎的性子越發讓人抓狂了!
裴景沒理他的暴跳如雷,目視前方,笑容散漫:“不過這樣也好,去見見新麵孔。”
陳虛:“”
這一屆弟子是不是命犯太歲。
兩人從長極峰禦劍前往山門處。在
懸橋之前停下來。當年先祖開山之時,曾定下規矩,此處必須步行而過。懸橋口是一塊青石,立門之始,便立在這迎客,青石上書“俯仰無愧,以劍為證”,旁有三道刻痕,劃得亂無章法,十分紮眼。
陳虛每過此處,都是一陣唏噓。搖頭道:“你看看你乾的好事。”
裴景順著他的目光,落到石頭上,道:“我又怎麼了,這字寫的不好看嗎?”
陳虛:“這上麵就不該有字,當初先祖立此石警示眾人,百年來,門派弟子無一敢觸。你倒好,掌門叫你對石思過,結果你拿劍在上麵刻花!也是雲霄真人已經羽化,不然非掐死你不可。”
裴景隻道:“你不懂就彆瞎說。”
他持淩雲劍,當著陳虛的麵,從青石上縱劃到尾。陳虛驚得頭發都快豎起來:“你在乾什麼!”
裴景收劍,抬下巴:“自己看。”
隻見淩雲劍劃出的淡淡的痕跡,很快便被一股柔和的光給消磨。
陳虛呆愣的表情僵住了,“這?”
裴景說:“這塊石頭裡藏著雲霄前輩的靈識,哪是想刻字就能刻字的?當初師尊罰我麵石思過,倒是讓我頓悟了一番。在頓悟之境裡,與雲霄前輩見了一麵。我之所以刻字,就是受前輩所托。”
陳虛:“你居然還有這種奇遇。”
裴景往前走一步,半蹲下身體,手指扶上了青石,嗤笑:“你以為天才的世界像你想的那麼簡單?”
陳虛:“行行行。”
俯仰無愧,以劍為證。
八個字,是雲霄的訓導,也是先輩的期望。裴景垂眸,指尖傳來冷意,很快被一層柔和的光包裹。他笑了一下,頓悟之境裡跟雲霄真人打下的賭,沒過多久他就實現了,問天試第一,天下第一。也算是不辜負他的期望。
隻願懸橋之前這塊迎客石裡,先祖之魂永在。
看山峰亙古、雲霄輝煌。
外峰的首峰大殿內,已經占滿了人,都是雲霄盛名一時的年輕一輩。裴景的到來,讓不少人眼睛一亮,當然更多人拉下了臉。
裴景在外人麵前,一向是高冷人設。雪衣掠過門檻,前走,站到了人群中央,他不說話時如一柄覆雪的劍,寒芒映得所有人心頭發慌,不敢說話。
大殿的上方懸浮著幾麵玄水鏡,將參與選拔的弟子一舉一動都記錄了下來。
現在山門還未開,來自五湖四海的少年們站山腳下,翹首以待,眼中有緊張,也有興奮。
裴景饒有興趣看著,偏頭問負責的人:“試過靈根了嗎?”
負責此次選拔的是名女修,容顏秀婉,姿容曼妙,上前一步麵帶喜色道:“回師兄,試過了,這一回倒是資質挺好,出了好幾個雙靈根,還有一個單靈根。”
裴景挑眉道:“單靈根?”
女修笑道:“對,水係單靈根,很純粹,內峰不少長老都暗暗盯著他呢。”
陳虛也頗為驚訝,道:“那不是資質都快趕上你了?”
裴景說,“遠著呢。”
他把視線放到玄水鏡中。
玄水鏡裡,一張張稚氣的臉,寫滿憧憬寫滿期望。
終於一聲鶴唳,調動了少年們的所有情緒。
隻見一行白鶴破雲而下,其上藍白衣袍的劍修們臨風而立,頭戴玉冠腰配長劍,氣質身姿都瀟灑清絕。為首的是一名女弟子,自仙鶴上一躍而下,水藍衣裙蕩漾如波,風華無端。
少年們張大嘴,看著師兄師姐們的風采,眼中湧現無儘的向往。
女子落地後,笑了一下,便道:“我是此行接引你們的人,杜雙雙。你們可以喚我杜師姐。今日踏入我雲霄山門,此後便是我雲霄弟子,門規一萬,戒律三千,都要熟爛於心,萬不可犯,明白麼”
少年們興奮得臉通紅,正豪情萬丈,齊聲道:“明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