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拔(2 / 2)

杜雙雙滿意地點頭,手一招,瞬間浮在天上的仙鶴齊齊展翅,遮天蔽日。飛下來,落到地上,彎下脖子,等著少年們。

第一次見這樣的陣仗,年紀尚小的少年們緊張得不知所措,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踩上去。還沒定下神,忽聽口哨一響,白鶴起飛,天旋地轉,嚇得在一眾少年尖叫出聲。白鶴漸行平穩,他們後知後覺四顧才發現,已經到了天上。茫然抬頭,見身立雲海間、金光漫漫,山河如畫。沒見過世麵的少年們,張大嘴,滿是震驚。

“這就是雲霄嗎?”

“也太美了吧。”

杜雙雙帶他們到了懸橋之前,從白鶴背上跳下,少年們看到的就是浮在薄雲淡霧中的一座橋。下麵是萬丈高空,不少人嚇得臉一白,哆哆嗦嗦問道:“杜、杜師姐?我們要走過去嗎?”

杜無雙笑說:“對,這橋是你們入雲霄的第一個挑戰,沿著此橋往前走,中途可能會有幻象頻生,但是發生什麼都不要信。堅定心性,走過這橋。”

少年們臉色還是沒緩過來。

懸橋沒有欄杆,就是短木相接而成,稍有不慎就會墜落下去粉身碎骨。但是他們吃了那麼多苦來到雲霄,又怎麼可能因此怯步。平複下心情後,眾人按捺住恐懼點頭:“明白了。”

杜雙雙滿意一笑:“好。你們挨個往前走吧。”她往後退一步,把空間留給了這群少年。

將少年門的一舉一動收入眼中。

大殿之內,裴景問陳虛:“懸橋上有幻境?我怎麼不知道?”

陳虛:“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呢。”

裴景:“那你跟我講講唄。”

陳虛不以為意:“說是幻境不過就是個障眼法,糊弄一下煉氣期的小弟子而已。無非就是什麼惡鬼骷髏,血雨屍山罷了,嚇嚇人的玩意。”

裴景噎了一下,神情有幾分古怪:“哦。”

在陳虛嘴裡嚇嚇人的玩意,對於這一群未諳世事的少年來說,足矣成為畢生夢靨。他們本來就懷著恐懼的心思踏上的橋,一舉一動兢兢戰戰,恨不得閉眼走直線。

沒想到,隻是一秒鐘的功夫,周圍的景色全都變了。

青色蒼穹瞬間變得血色森森,密密麻麻下起了濃稠惡臭的雨。

那雨也是紅的,腳下的路變得異常難走,又滑又黏。少年們怕得不行,心中默念假的假的,但是血雨落在臉上身上,奇癢無比,那種癢滲到了骨子裡,他們不得不伸出手去抓,一抓馬上變成鑽心的痛。

血雨淋漓,少年們視線都模糊,突然有罡風起,帶來冤魂惡鬼的淒厲呼嚎。從橋的邊緣,慢慢伸出一隻隻青白的手,試圖抓住他們的腳。

仿佛身處修羅域。懸橋之上,很多少年展露了最原始的恐懼,尖叫、倉惶、奔跑。隻是他們越恐懼,出現的鬼怪就越多,甚至追著他們跑。

第一個人手忙腳亂,驚懼之下,從懸橋之上掉落下去。掉下去時發出的驚叫,聽得裴景都於心不忍。雲霄不會讓人受傷,少年很快便被候在一旁的雲霄弟子救下,隻是他平安落地後,還是哭了出來,為自己斷送的資格。

懸橋之上人人自危,也有心性比較穩的,任血雨紛紛,任惡鬼糾纏,不為所動,沉默往前走。

裴景的目光卻被一個人所牽引,指道:“他是誰?”

這樣一個人大概很難不引起人的注意。

血色漫天,雲霾沉沉,他握著一柄傘,手像死人一樣蒼白。

黑衣如同沉寂的河。

傘是靈力彙聚而成,雨水落在上麵,將它映成紅。

最開始藏於眾人間,沒有顯山顯水。落到這樣的幻境裡,他的氣質卻仿佛被帶了出來,幾乎和背景融為一體般森冷。

裴景眉頭一皺。

陳虛驚歎道:“凝氣成物?那麼年輕就已經到築基期了麼?”

裴景問女修:“他叫什麼名字?”

女修收回震驚神色,道:“師兄,他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單靈根的少年。楚君譽。”

凝氣成物築基。要知道,被譽為天之驕子的裴景,築基也是在十八歲,而這個少年看起來甚至不足十六。

裴景斂了幾分笑意,認真觀察起他來。比起陳虛的興奮和激動,他的視線裡,更摻了一分打量和深思。

陳虛激動道:“以他的實力,可以直接入內峰了。”

裴景淡淡道:“也未必。”

陳虛難以置信偏頭看他:“為什麼,那麼好的資質。”

裴景笑,眼裡卻半分不退讓:“再看看。”

玄水鏡裡,選拔還在繼續。

那位名叫楚君譽的少年,不出意外,就快要走到懸橋儘頭。天地混沌,他手中一柄血色的傘隔開外界魑魅魍魎。

黑衣在霧中掩藏虛實。

橋上有人被雨淋得癢痛難耐,嘶喊著追上他的步伐,想要躲到他的傘下。少年充耳不聞往前走。追逐的人被幻境中的鬼怪抓住了腿,直直摔倒在他身後,掉落前手指抓住了少年的一角衣袍,痛苦地大喊救命。

而血雨紛紛。

掙紮求助融在風裡。

少年將傘微偏,伸出手,指尖一道血色弧光,薄如刀。

割斷衣袍。

一聲淒厲的尖叫後,那人掉下懸橋。

目睹一切,裴景臉上的笑容在某一瞬間散了。

他語氣冷淡,點評道:“這少年未免也過於冷血無情。”

陳虛皺眉,解釋說:“他們本就是競爭對手的關係——沒有傷到人,這麼做也無可厚非。”

裴景:“你就那麼欣賞他?”

陳虛被他一噎:“我是就事論事好不好!他天賦那麼好,不收入內峰是真的可惜。”

裴景抬頭,笑容散漫,聲音也漫不經心:“他那麼厲害,這等試煉怎麼夠呢。”

陳虛一聽他這話就知道沒好事,壓抑怒火:“你又要搞什麼鬼?這場選拔可不止你一個人負責。”

“我哪是搞鬼?”他的手指虛虛往玄水鏡中一指,唇角勾起懶洋洋的笑:“我是給他一次機會——再來給他一關,他過了。內峰那些長老都可以歇了,我親自收他為徒。”

殿內的修士都瞪大眼,驚疑道:“裴師兄……這樣是不是不妥?”

雲霄每一任掌門畢生隻收一徒,徒弟不僅是門派的天之驕子,更是下一任掌門人。

陳虛真生氣了:“你彆一時興起行不行,掌門都不在,你收什麼徒?”

裴景看著玄水鏡,沒說話。

橋上血雨成幕,少年似乎預料到即將走到橋頭。他停下腳步,把傘慢慢收了回來,露出一張蒼白俊秀的容顏。

傘在他指間化為血色的水,很淺的琥珀色眼眸隔著血雨織成的幕望了過來。

就似在和眾人對望。

大殿內除了裴景所有人都渾身一寒。玄水鏡裡的淒風苦雨似乎傳來,掙紮著、困苦的、血腥的、冷漠的。

少年眼中是純粹的冰冷,沒有情緒。

他們卻從他的眼中,看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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