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房間裡光線忽明忽暗的。他喉嚨又乾渴起來,突然背後一涼,當初在雲嵐山脈誤入一片林子,跟那女鬼做成交易後,他就很少被鬼怪纏上,今天這是怎麼了?
他下了床。聽到了尖銳的指甲撓窗戶的聲音,定眼一看——隻見紙窗上出現了無數條女人的手臂,血紅色的,索性好像被擋在外麵,進不來。男人後知後覺地往後看,他的牆上也掛著麵鏡子,反著幽幽的白光,是那小侄子非堅持給每間房子都弄上的
若不是後來那女鬼提出要求,他還不知道原來這鏡子有辟邪的作用。
“你也怪不得我,怪隻怪,你那眼睛留著遲早會害事。”
從小侄子說二伯你背上有個女人時,他就知道,留不得他了。他低頭,穿鞋,嘀咕著:“我把自己兩個媳婦都搭了進去,殺你也就不算什麼了。”
彎身的一刻,什麼東西從天而降,碎在地上發出聲響,他怔怔地往前看,是麵鏡子。鏡子從房頂上掉下來的,映出什麼一團紅色的東西。他額頭滲出冷汗,後背發寒。
往上看。
房簷上一個紅衣服的女鬼四肢爬行,黑發覆麵,低頭,裂到耳邊的嘴,朝他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半夜,男人發出了一聲殺豬般的慘叫!
*
雲嵐山脈裡那些沒有靈智,卻依舊含著恨意的冤魂,齊齊集聚於此,如潮水一樣湧入男子的房間,將他分食,整座屋子都被血染紅。
房子外,裴景、楚君譽還有老人,慢慢走出。
老人神情呆滯看著前方血光衝天,乾澀的眼中沒有感情。
裴景道:“你二兒子心性歹毒,這也算罪有應得。”
老人一瞬間蒼老了十歲,閉上眼,一地眼淚從眼角緩緩滲下:“他小時候就心術不正,長大了更是無所事事,賭博成癮。我就說他哪來的錢去還那麼多的債原來唉。”
老人顫顫巍巍道:“隻是可憐了我的孫子。”
裴景沒有說話。
等老二被分食完,冤魂的怨氣似乎也解了,東方吐白,太陽出現,女人和嬰孩都一一化為煙塵。
把老二的房翻個底朝天,露出一個入口來。
往裡麵走,是個地窖。地窖裡麵惡臭無比,肮臟黑暗。白色堆積在一起的是一群大肚女人,蓬頭垢麵,都已經沒有了呼吸,肚子裡的東西卻還在蠕動。裴景閉眸,一劍劃開了一個女人肚子。
瞬間從裡麵鑽出一條一米長的青色蟲子來,大概就是寂無端說的蠱母了。
在老人的授意下,裴景一把火把這片房子燒了。希望那些被殘害的女人可以安心轉世,不再化為惡鬼遊離。
馬車內幾位被拐的少女被救後,後怕不已,哭哭啼啼跪下來,再三叩首感謝。裴景不理凡間事已經很多年,給了她們一些銀兩,把她們帶到城鎮就離開。
接連幾日下雨。再回雲霄的路上,經過當初那個小孩死去的地方。
裴景走進田地,把稻草人拔了出來,青灰色的雨裡,一個模樣乖巧的男孩魂魄,從洞裡一點一點鑽了出來,他天生七魂六魄不全,即便被悟生點化,也還是存留幾分癡傻懵懂。
男孩手和腳都很短很白,看起來特彆小,漆黑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望著裴景,不知道該乾什麼。他甚至死了,都沒有什麼怨恨的情緒。
裴景能看出他眉心一道金色的佛光。本該是福澤流長,生生招惹上妖魔。
男孩愣在原地。
裴景輕笑一聲,他一指點在了男孩的眉心。
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輕聲說:“去吧。”
男孩疑惑地眨了下眼,一道白光彙入眉心,又忽然恍然大悟般。恭恭敬敬朝裴景鞠了個躬。腳步不由自主地往一個地方走去。身影慢慢隱在青色煙雨裡。
路上,裴景若有所思:“那老人一輩子積德行善,最後卻是毀在了他二兒子上。真不明白,他們一家都是良善之輩,怎麼會養出這樣一個畜生。”
楚君譽唇噙一絲譏諷冷淡笑意:“大概有些人天性本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