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老慢悠悠應了聲,人骨做成的拐杖輕輕敲了下地麵,然後轉身:“那就去看看吧,把這個人也帶過去。”季無憂又被人提起來,拖著往前走,燭火森森,照著兩邊被掛在牆壁上的斷肢、內臟,血腥又恐怖。
他閉著眼,不敢抬頭。
長老帶他來到了另一個房間,房間擺著一口棺,他還沒走進,先聽到了熟悉的鈴鐺聲。
一愣後,惶恐又害怕地抬起頭,就看到虞青蓮坐在棺材裡——血紅紗裙,烏發低綰,麵沉如水。渾身的氣質張揚又冷豔,如寒刀出鞘,完完全全另外一個她。
地下燭火沉沉,她一人成一景,美人如花。
長老忽然就停下腳步,藏在皺紋裡灰褐色的眼眸露出一絲淫.邪的目光來。
季無憂心提到嗓子口,不知道要不要喊她。他覺得眼前的少女,陌生得讓他有點害怕。這幾日,隻見她嬉笑怒罵人間,待他如阿姐般溫柔細致,未曾想,這樣的少女身處困境、麵對邪靈,是這樣的。
長老往前走一步,低低笑起來:“今年倒是送來一個好東西,我都多久沒見到女娃了,還是長得這麼俊俏的女娃。”
虞青蓮迷迷糊糊隻記得自己在文曲星神像上看到一束光。
那光如天地孕育,日月共養,之後她便失去了記憶,等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棺材裡。站起來,麵對的還是一群低等妖怪。
她用手揉了揉太陽穴,理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半閉的眼眸裡慢慢滲出冰冷殺意。
那個老頭還在慢慢往前走,聲音流露出一絲貪婪:“女娃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這裡就是陰曹地府。在我們這,活人都是畜生。要麼就當奴隸,要麼就當食物,可我見你,心生喜愛,再給你一個選擇。你跟了我,我讓你活下來如何?”
虞青蓮挽了挽衣袖,從棺材裡走出來,紅紗飛揚。一直纏在手臂上做裝飾的鞭子,慢慢掉下,落回她手中。“不勞喜愛,我沒這命。”
老人意味深長笑了起來,“我知道你是修士,但在這裡,你用不出靈力。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小美人。”
虞青蓮琢磨著小美人這三個字,念著有幾分好玩。這天底下,敢這麼叫她的人可不多了。
血池生碧花,當年瀛洲那一晚,血染紅靈渠,她殺死的人,或許比這個村子還多。
不用靈力,你們也不是我的對手啊老人家。
她握著鞭子,衣裙如血,往前走。
一身殺氣。
逼得長老都麵色微僵。
天下五傑裡,和她性子最近的大概就是裴禦之了,都是以殺出名,其餘三人行事都各有顧忌。
鳳矜身為一族之帝,一舉一動都事關妖族聲譽;寂無端是鬼域少城主,性子陰晴難測,被鬼族人人緊盯;悟生更不用說,佛門中人,忌諱太多。
她不知道裴禦之遇到的是不是也是這種情況。
反正一醒來就那麼不爽。先把這裡血洗一遍再說吧。
隨破碎空氣的風聲,金鈴響徹。
一鞭,身首分離。
長老頭顱滾到地上,至死都是驚恐的表情。
二鞭,她手腕高揚,衣裙回旋,眾人隻見紅影如鬼魅,她鞭子所到之處,無人生還。
踩過一地活死人的背,她伸出手,把兩個壓著季無活死人用鞭子捆著,甩到一邊。
這一切隻在電光火石間,季無憂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她牽住了手,往外走。少女身上是新花雨露的香,一身血氣,卻不然汙穢。
“走。”
她聲音果斷而決絕,如一道風,如一道光。
季無憂臉上很臟,鼻涕眼淚口水鮮血都混在一起,凝結在頭發上。他本來是已經害怕到不想哭的,但現在遇到熟人。遇到把他救出去的人,忽然就眼眶一熱。
一直以來,都被忽視被冷遇被不當人對待,如今卻在生死關頭,感受到了被人在乎的感覺。
鬼又複生的功能,很快,掉在地上的長老咬牙切齒,頭重新和自己的身體結合在了一起,聲音森冷:“你們以為能跑得出去?”
虞青蓮當然沒自負到和一個村子的鬼為敵,沒靈力又打不死,簡直浪費時間,不如先跑。
她神識還在,自然找得到出路。
把季無憂也拽出地牢。借著暗轉明的天光,他轉頭卻看到這個臟兮兮的小胖子居然哭的一抽一抽的。
哭的特彆狼狽,卻特彆真實。
一是以來惶惶不安,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的小胖子,第一次真實流出自己的情感,後怕的、難過的。
虞青蓮一時間愣神,然後笑得不行:“哎呀,我的乖乖,你這是感動哭了。”
季無憂抽氣,抹眼淚:“扶、扶桑姐。謝、謝謝你。”
虞青蓮沒想到自己還有這樣的一天,擺手:“不用謝,你在我這邊,我要是把你給丟下。以後都沒臉見裴呃,你張師兄了。”
季無憂還在哭:“謝、謝你,謝謝你沒有丟下我。謝謝你們。”
虞青蓮撲哧笑出聲。
不再說話。
他們現在逃到了村子的後山,旁邊是廢棄的農田,前方是荒塚。枯木森森,墳墓堆集。季無憂很怕這種場景,可怕自己成為麻煩,也不再哭了,他每一步都走得特彆瑟縮。相反虞青蓮在前麵,倒是挺悠閒,一路上左顧右盼,觀察地勢。
她靈力不能使用,可威壓還在,尋常小鬼自然不敢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