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缸(2 / 2)

它們睜著一雙雙赤紅的眼,手腳疾馳,怨氣都能把裴景的臉腐蝕了。

這些怪物本就是從缸裡被賦予力量,在本源的附近,自然也是實力暴漲。

他們的突然闖進,讓這片地區作為鎮守的紅鎖,馬上又飛快抖動起來。

我操。

裴景心裡嗶了狗。

這真的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雪上再加霜。

隻是張青書也愣住了。顯然,他也不明白這群怪物怎來的。

裴景迅速鎮靜下來,內心慌得一批,臉上卻掛起了萬事俱備的淡淡笑:“怎麼?就允許你叫人,不允許我叫人了。”

張青書眼眸豁然瞪大。

裴景還是那副淡淡的笑,伸出手,對著身後向自己撕咬來的千軍萬馬,下命令:“上,給我把這個病秧子咬死!”

很明顯,他這氣勢是足了,張青書眼眸莫測,手指在空中凝成一個訣,瞬間圍繞在他身側的墨人,都化為水滲到地下,又重新出現在張青書旁邊,圍成一個屏障。

裴景也就過一下嘴癮,嚇嚇他而已,等下這群怪物朝自己咬來,就啥都暴露了。沒想到張青書居然真是個傻的,墨人消失的瞬間,裴景迅速找準機會,一手拔出在地下成劍陣的淩雲劍負劍背後,腳踩過空中的血鎖,直奔季無憂的方向。

張青書冷笑一聲,“我會讓你這小子得逞?”隻是他還沒來得及召喚,那群怪物已經從門口以一種鬼魅的速度跑過來,牙齒撕咬過後,墨人瞬間倒地,在他腳下形成一灘灘水。張青書愣住了,低頭,無數個怪物抬起頭來。居然不是惡犬,是實實在在的人,即便已經血肉模糊,五官還是依稀可見,此時這個人四肢爬行,抬頭看他,眼神是絕望是惡毒是怨恨,是徹骨的悲傷

他們是被拖下村關在缸裡做成怪物的人

而創造出這個村的人,就是他。

裴景回頭看了一眼,張青書被怪物包圍,青年的臉上不再是那種厭世的態度,神色扭曲,眼裡全是震驚和掙紮,他在自己逼自己瘋。

裴景心中暗舒一口氣。本來以為會遇到兩撥人馬,沒想到他們狗咬狗去了。

其實現在,他也明白了,這些怪物的養成,本就是村民們為了對付張青書的,灌入缸裡的一刻,對張青書的恨意就一直在滋生。

一場罰罪雨,驚動了所有人。

他就說這種不死的殺手鐧怪物怎麼可能是為了對付他的呢。

村民們知道張青書回來了。回來張家。於是這一回,出動所有底牌,把這個害他們死去的魔鬼,殺死。

這群怪物,最初的敵人和目的,就是張青書。

裴景一把抓住了季無憂的手,小胖子有幾分錯愕回頭。季無憂其實生的有幾分呆,眼睛很大,眉毛平平。

他的突然出現,戳破了那層冷漠麻木的表象,季無憂如夢驚醒。眼裡藏著的,卻是極度的抗拒和害怕,還有難過。

裴景想,小胖子在這裡一定是被嚇的神誌不清了。

裴景努力擠出一個笑,說:“聽我的,我帶你回雲霄。”

季無憂怔怔看著他,突然兩行淚就從眼角流了下來。下一秒,他突然動作劇烈的掙開了他,手裡抱著那塊泛著血光的巨石,搖頭,聲音淒厲:“不!”

裴景被他的反應下到了。

季無憂死死盯著他,渾身顫抖,被他勾起夢魘,一直在搖頭。整個人陷入魔怔,往後節節倒退,淚涕橫流,口齒不清:“你不會管我的,沒人喜歡我,沒人會管我的。我搖鈴鐺她沒來,她明明聽見了啊,她聽見了的,她就在牆上,她還看我一眼,我就要死了,缸裡有個人啊,缸裡還有個人,我要死了,我要了鈴鐺啊,她騙了我!她騙了我!”

小胖子的手死死攥著石頭,太用力,手指破皮出血,可他已經感受不到了。

他哭夠了,眼睛裡卻隻有迷茫,“他說得對,你們不要我,不來救我,都沒有錯。是弱小的人不配活下來而已。我要活下來,我要活下來,隻能靠自己。”

他往後退,身體已經貼到了那口缸,缸壁冰冷,周圍的白光卻給他一種極其熟悉又溫柔地感覺。季無憂喃喃:“我要活下來,我要活下來”

“——我要活下來啊!”

他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吼了一聲,神色一瞬間變得猙獰,額頭湧出青筋,像是魔鬼複蘇一般,少年的眼睛赤紅,含著淚轉身舉起手裡的石頭,咬牙,用儘全力,就要砸碎這口缸——這個醜陋世界的根源。

他高舉石頭,重重往下砸的刹那。

千鈞一發之際,裴景也顧不得這麼多了,直接上前,一掌把他人砍暈,季無憂瞳孔一縮,眼裡還蘊著淚,一點一點往後倒。裴景極其複雜地看他一眼,眼疾手快地接過石頭。把手裡沉甸甸的石頭放到了地上。

他站在白光裡,慢慢蹲下身,在缸前。

追尋了那麼久。

終於真實地站到這裡。

這口缸,被一塊木板壓著,塵封了五百年。

“楚君譽,你在裡麵嗎?”

柔和的白光照在少年身旁,周身一層淡淡光影,鬢發垂落,幾分溫柔。裴景伸手,緩慢地移動木板。

他其實也不知道裡麵是什麼,張青書的屍骨?或者是另外的神秘的不可知的東西?

五百年前醉酒的父親親手把兒子淹死缸裡。這裡麵是罪惡、是陰毒、是邪佞、是盤踞不散的怨氣。

隻是最後推開。

從缸裡伸出了一隻蒼白修長的手。

那隻手先握住了裴景的手腕。

裴景愣愣地抬頭。

另一隻手沿著缸,從缸裡出來的人,他既熟悉又陌生。

銀發如雪,血眸冰冷,眉眼是那種陰鬱邪佞的色彩。

身後是萬千血色巨鎖,這一地純白的光,卻也散不了他留在血液裡的黑暗。

裴景眼眸愣怔,說不出話。

黑衣人視線掠過他,落到地上昏迷的季無憂後,才說了話,語氣如那日紅葉翻飛時般,淡的割碎月色。

“為什麼不直接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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