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我出來了(2 / 2)

沒人看好季無憂,就像當初他誤打誤撞入雲霄,沒人看得起他一樣。

裴景視線前所未有的凝重,看著季無憂。陳虛或許真沒把這次的比試放心上,但是比試安排他都是在問情殿內寫完的——光是能無視問情殿的陣法,直入主殿篡改信息這一點,就足以讓人警惕。

會是誰做的呢?整個雲霄,又有幾個人有這樣的能力?

許鏡在旁邊喃喃:“我的天,季無憂這是第一場就要慘敗嗎,也太可憐了吧。”

擂台上。

長梧道:“終南峰,長梧。”

季無憂抿唇,“上陽峰,季無憂。”

季無憂現在都沒有屬於自己的劍,用的還是當初門派發送的木劍。木劍拿出來的一刻,滿堂嘩然。其餘峰的弟子們笑得前仰後翻,“上陽峰這是沒人了?都選出的什麼東西。”上陽峰弟子也覺得掩麵掛不住,不想看季無憂丟人現眼。萬千道戲謔的目光落在季無憂身上,無比熟悉,無比痛徹,他苦笑了一下,自出生開始就是這樣了,隻是當時不知榮辱,現在知道了。

季無憂深深地吸了口氣,等著長梧出招。

長梧的目光在他拿出短木劍後更加輕視了。

手中驚雲劍彙聚空中的風靈力。

他的招式一出。

高台上坐著的幾位長老紛紛一愣。

這是風靈力但又在風靈力之上。微藍色的氣流緊貼擂台,繞著劍端,盤旋在季無憂身邊。風中有一種很微弱的氣息,來自上古,生於鴻蒙,草木顫抖,空氣撕裂。雖然隻有一絲,但金丹期以上的長老們還是感受到了。他們直起身子,望向長梧的目光慘雜了震驚和複雜。

弟子們沒察覺那麼多,隻覺得好厲害。裴景卻是勾起一絲冷笑,風,傳聞裡西王母司人間陰氣,造化之風。

季無憂咬牙,那種恐怖的力量他也有感覺到,但曆經忠廉村一事,他的承受能力也強了很多。

他身後的西王母咬碎銀牙,望向長梧的眼眸,淬了血般凶狠,她怎麼想都想不到,她會載在這麼一個人間螻蟻手裡。不過螻蟻也隻是螻蟻,惹了她就要付出代價。

“嚄——”

是風卷地,劍出鞘,長梧踏步往前一刺。季無憂沒回神,狼狽地後退躲開,但還是被劍氣刮傷手臂,鮮血汩汩。長梧冷笑,用隻有二人聽得到的聲音道:“你要是現在爬下去,我就饒你不死。”他就像貓逗老鼠般,根本沒把季無憂當一個對手。

季無憂沒理他,用手裡的木劍反擊,橫檔住長梧氣勢洶洶地進攻。長梧越看越厭惡眼前的瘦弱少年,手腕一翻轉,淩空劍卷八方之風,將季無憂禁錮在一個風形成的空間裡。

青藍色的風撕裂空間,強大的力量像是能粉碎一切。

他陰測測說:“你那麼不識趣,就彆怪我不念同門之誼了。”

台下弟子都不忍直視,輸就輸吧,這輸的太狼狽了,毫無抵抗之力。

就在眾人以為結局已定時,忽聽到一聲笑聲,瞪大眼,就看到颶風中央渾身狼狽的季無憂忽然站起來。氣質一瞬間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神秘高深。

季無憂抬起頭,用袖子擦乾唇角的血,勾起一絲笑容。

明明是少年的臉,說出的話卻是女人的聲音,陰冷又癲狂。

“今日,是你彆想活著出這裡。”

“??”眾人,怎麼回事?

停在空中的長梧卻是眼珠子都要瞪出來,臉色唰地血色全無,露出了最原始的恐懼。

西王母附在季無憂身上,衣衫自動,她本就是風之大成者。

長梧靠她沉睡的神魂營造出的這個風陣,對她而言就是個笑話。

舉起手中的木劍,瞬間狂風更劇,飛沙走石。

長梧的身體極儘扭曲,眼睛布滿血絲,此刻想要自欺欺人也不能了!那個女人!那個女人還活著!不!她已經被自己殺死吞噬入丹田內嗎?現在的隻是一絲神識。

西王母曾經給他長久的恐懼,讓他現在已經瘋了,隻能不斷安慰自己,一絲神識殺不了他。一絲神識殺不了他!

心態天翻地覆。

長梧咬牙,眼睛充血:“你已經死了!殺不了我的!”

他拔劍往前刺,但罡風成牆,他動都還沒動,劍已經被卷碎。

西王母冷笑一聲。

長梧哇的吐出一口血,從空中滾了下來。咚,從他的袖子口,滾出了一個麵具。

正麵朝天,柳眉朱唇美人麵。

西王母見到那東西,眼中恨意更深,往前走一步。

長梧整個人都是絕望的,手腳冰涼,想起這個女人以前的招數,如墜地獄。但麵具滾出來的一刻,他驟然從這種下意識地恐懼的抽身。

眼眸清明,複又溢上鮮血。他連滾帶爬地往前,手指痙攣抓著麵具,桀桀大笑:“哈哈哈哈!我怎麼忘了!我怎麼忘了!我不怕你了!哈哈哈我不怕你了!我能殺你第一次,照樣也能殺你第二次!”

他手指顫抖,把麵具帶上,又是那種如跗骨之蛆的陰寒冰冷,這麵具貼上臉,像是活生生給他撕下層皮再生出來。極度的痛苦之後,是幾近爆炸的力量在體內蔓延。他聽見哢哢哢,麵具伸展,什麼東西在複蘇。

西王母冷笑道:“你以為我還會輸在同一個地方嗎?”

長梧沒有說話,帶上那麵具後,他手握著劍,周身是紅到發黑的血絲。

瞬間空氣中有兩股力量在對峙,在擴卷。風牆風刃,血劍血光——都是一樣的,陰寒邪肆,叫人膽戰心驚。

長老台上,一位年輕內峰長老已經站起來了。

“這樣下去,會出事的!”

另外幾位年長的卻伸手,道:“坐下!”

“忘了規矩嗎,死傷不論。”

對他們來說,外峰弟子的比試,到底是要生死關頭,才能看出血性和潛力。那位長老咬牙,還是坐了下來。

眾人此生都沒看到過這樣的反轉,嚇掉了下巴。

許鏡都緊張起來了:“他們這這是怎麼回事。”

裴景道:“能是怎麼回事,看就是了。”

千麵女和西王母對上,喜聞樂見。這兩人全盛期的力量,足以粉碎整個雲霄,幸而現在,西王母隻剩一絲神識,千麵女也隻有一張臉。

長梧的身後,是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黑霧,千絲萬縷如頭發,在霧周圍,蓄勢待發。冰冷妖邪的美人麵具,也像是活了過來。

西王母森冷笑道:“若不是我不設防,你又怎能接近的了我。”

她本就是驕傲到了骨子裡的人。蓬萊王母,九世神明,怎麼可能允許自己被一個凡人暗算。

兩股力量相撞!風牆血霧!天昏地暗!

擂台下的弟子們都受了影響。用袖子擋著風,卻還是按捺不住激動心情,踮腳去看發生了什麼。

藍色的牆和血色的霧相接,光亮刺得人眼疼!長梧帶著麵具看不出神情,但手指顫抖,明顯也是在忍耐,隱隱落於下風。

西王母神色蒼白,唇角卻露出勝利的猙獰的笑——她起身,五指成爪,要撕開長梧的身體。

卻猛地被一道深綠微涼的光,刺得大叫一聲,倒了下去。

綠光源自長梧手上的戒指。

純粹欲滴,來自,上古青鳥一族,先祖之力。

西王母眼裡的難以置信和瘋狂,呲目欲裂:“——戒指!青鳥一族的戒指居然在你這裡!”

長梧都沒料到會有這一幕,但看著這個高高在上的女人落敗,心裡的快感和暴戾達到極致,猖狂笑了起來:“我說過,你能殺你第一次,自然能殺你第二次!我吃了你那坐騎的肉,把她熬成湯,喝乾淨,最後居然剩下的是這枚戒指。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哈哈哈,天要亡你!”

青鳥之魂出來後,局勢瞬間天翻地覆。

長梧一直以來被她命令被她指使被她奴隸,現在隻恨不得扒了她的皮。

他帶著麵具,拿著重新凝聚的滴血長劍。從天而刺,身後血霧猛地散開。

男人的聲音咬牙切齒,藏著滔天恨意:“去死吧!賤人!”

裴景巴不得現在千麵女殺了西王母,然後他再對付千麵女,但是不可以,西王母,現在附身在季無憂身上。他手指按上淩塵劍,心道:季無憂,你真該謝謝我了。

*

即便是千麵女的一張臉,力量也是可怕的,加上青鳥一族的威懾,實力越強受到的影響越大,長老台上都自顧不暇。雲霄弟子被震得往後退幾步,紛紛心中警惕,有了不好的預感!

但想象中肉身粉碎,少年痛苦的喊叫沒有傳來。雲霄弟子們都隻察覺自己旁邊一道清光閃過。

純粹的冰藍色,幾近銀白,滌蕩天地——同時也震撼他們心靈。

少年的聲音冷靜又清晰,從空中傳下來,像是來自九天外。

“我雲霄的弟子,是你隨便能殺的?”

長劍破空的聲音響起,如鳳鳴鶴唳——

風聲血霧散去。

擂台的風雲截止。

眾人呆呆地放下袖子。

擂台上多了個人。

穿著的是外峰弟子衣衫,長發草繩束起,一貫散漫的容顏此時冷峻如覆霜雪。劍指地,天光落在他身側。

一點寒光,萬裡山河。

萬籟俱靜。

許鏡太熟悉那個背影了,喃喃:“張一鳴。”

他聲音很輕,但是太安靜,傳遍了整個山頭。

張一鳴!!

所有人的目光凝在一個點,臉色煞白。

長梧愣在地上,很久,哢——,麵具從他臉上掉了下來。他神色迷茫,又惶恐,最後變成憤怒。剛才那一戰,幾乎耗費了他所有能力——但他現在不殺死那個女人!他以後就完了!比賽要繼續,比賽必須繼續——

長梧氣得發抖:“你是誰!誰準你上來的!”

擂台下的弟子也有從震驚裡反應過來的,喊道:“張一鳴!你快下來!你違規了!”刀光劍影裡,他們甚至沒看清上麵發生了什麼,也隻以為是一場普通的比試。

西王母之魂已經被強行驅逐。

季無憂手指撐著地,慢慢坐起來,迷茫一閃而過,而後看到站在他身前挺拔的少年,內心湧出一種極深極複雜的情緒,喃喃:“裴師兄”

長老們目瞪口呆,卻也按規矩起身,厲聲喝道:“下去!”

“生死不論!不得插手!你是要反了規矩嗎!”金丹期長老的威壓從雲層上空傳來。

裴景真是恨西王母,殺了那麼多無辜人,但更恨千麵女。斬妖除魔,匡扶天下,是他入門便被教育進腦海的。

本來這一次比試,就是為了引出西王母。隻是他沒想到,西王母居然不在長梧身上,而是在季無憂身上。他久久不動,擂台下的弟子都急了。陳虛嘴角扯了扯,沒說話,而暴脾氣的一位內峰長老,受不了他這樣的忽視,撩起衣袍,就飛了下去。

“你在乾什麼!”

赤眉長老向來都是暴躁的,一個外峰弟子的忤逆讓他氣出血。

一掌攜內力下去,要將裴景擊退。

裴景眼風一抬,冰冷之意,直接讓赤眉長老生出一份熟悉的恐懼感,但他身為內峰長老的尊嚴在,陰冷開口:“不遵我雲霄規矩者,不配入門。”

裴景笑出聲:“你瞎了嗎?”

赤眉長老大怒。

少年揚起劍,簡單樸素的藍白衣衫慢慢變成華麗無塵的雪衣,笑容散漫:“雲霄規矩,不得殺傷同門。你都記不住的話,還是彆當這峰主了。”

赤眉長老氣極了!

怒目:“你是何峰弟子,我今日就要把你逐出門派!”

裴景嗤笑出聲,一道溫柔的亮光從他的劍尖滾過,而後星輝漫漫,少年的身形拔高,變成了挺拔似玉樹的青年。

擂台下所有人瞠目結舌。

他出劍的一刻,山河傾覆。黑發如瀑,衣袍清冷,宛若高山之雪,卻又似寒空之月。

赤眉長老看清他的樣貌,眼睛瞪大,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聽得青年唇角勾起,聲音帶笑,卻是寒涼。

“天塹峰,裴禦之,赤眉長老是要趕我出雲霄?”

*

裴禦之,裴禦之這個名字象征著太多東西了。

久久地沉默。

咚。

人群中有人受不了刺激,暈倒了。

剩下的少年都愣愣抬頭,望著擂台中央,似乎集日月光輝一體,要不可及的背影。

天塹峰,裴禦之。天地俱靜。六個字,不需要任何累贅的描述,足以攪動天下風雲。

張一鳴。

裴禦之。

張一鳴就是裴禦之!!

這個消息是□□,爆開在他們腦海。

上陽峰的人尤其僵硬,想起了那些個可笑的賭注,想起了一直以來各種關於張一鳴的猜測。說他走後門,說他和問情峰主有關係,說他狂妄,說人外有人天外有人他會被打臉。

但是現在,打臉的是他們。

隻是,打臉沒有難堪。唯有長久的震驚和深深的恍惚。裴禦之,天榜第一和他們曾經那麼近?

人群中,無痕仙子愣愣地看著他,黯然低頭。許鏡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

不過愣過之後,有人癲狂了,哈哈哈大笑,在上陽峰人群中間,肖晨揪著旁人的衣袖,眼裡全是亮光,興奮地一拍大腿,大喊:“我爹!看到沒,那是我爹!”

赤眉峰主愣是半天沒說出話來,嘴唇顫抖。

裴景道:“上一回你們眼高於頂被我師尊訓了,現在居然還不長記性。外峰弟子就不是人了嗎?滾下去!”

他的三個字滾下去,讓赤眉峰主臉上無光,但現在巴不得趕緊走。

將礙事的人趕走,裴景視線落到長梧身上。長梧現在已經腳發軟,半跪在了地上。

裴景暫時不想管他,長劍一挑,那張麵具四分五裂。猙獰的聲音喑啞難聽,麵目上的美人唇色變得青黑,似乎是感到了威脅,千麵女想要逃竄。而裴景留下一麵給寂無端檢查,剩下這個,可不會輕易放過。

他出手,劍出劍收,千麵女發出驚破行雲的尖叫。然後爆炸,粉碎。

長梧雙腿一抖,嚇得褲子都濕了,顫抖著想走,趁裴禦之不注意,但往後退,沒想到退到了季無憂身邊。長梧頓時心生恨意,目光猙獰,伸出手殊死一搏,就要殺死他——都是這個賤人害的。

季無憂重傷在身,被他掐住脖子——嗚嗚嗚發不出聲,卻在最後時刻,眼裡重新燃起了新的火——那火炙熱而憤怒!

長梧一凜。

西王母重新回來,露出猙獰地笑,伸出手,五指直接穿過人體皮膚,血淋淋,把長梧的內臟都掏了出來。

長梧死不瞑目!

裴景收拾完千麵女,聽到季無憂的聲音就回頭。

卻見一地的血。

而後血泊中,季無憂一點一點緩慢笑起來。

從長梧身上猛地爆發出摧枯拉朽藍色的光。

而後虛空中有一個人影,化為實形。

遠山之眉,杏眼朱唇,容顏絕色。烏發如雲高綰,華貴優雅,水藍色的迷離繁花絲錦,襯她一身氣質端麗無雙。

昆侖蓬萊仙境的神女,此時眼角蔓延出血色枝蔓,邪佞冰冷。

她微微笑。

輕聲說。

“我出來了,那麼這一次,這裡,彆想活下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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