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裂的一瞬間,五人幾乎是同時而起。
足尖點在一盞蓮花之上。
虞青蓮的腳在水中半天卻一都沒被打濕。她偏頭, 燈火落美人眉眼, 笑渦淺淺:“蕭公子, 你這仆人來曆不小呢。”
蕭澤成撲騰著在水中, 被肮臟惡臭的水嗆得差點昏過去,水下都是些低級的水鬼, 傷不到築基修士,可糾纏之下也讓他難以脫身。
虞青蓮的衣角碎著一河的水光, 卻沒伸出手, 淡淡道:“枉你身為滄華蕭家二子, 隨隨便便救下一個魔修,不怕引禍入門?”
蕭澤成愣愣地看著她。
從她不沾滴水立蓮花上時,他就知道了眼前的人實力有多恐怖,瞪大著眼,剛才被美色衝昏頭的蕭澤成後知後覺——青蓮, 青蓮, 寂無端,這名字他怎麼就那麼熟悉呢。
裴景不想碰這些死人的東西, 於是站到了其他人的船上。這船的主人已經嚇得躲進樓裡, 留下一個貌美的侍女,麵色發白坐著。
麵前擺著一矮桌, 船的主人附庸風雅, 矮桌上一疊一疊擺滿珍貴香料,是為調香用。
她一襲妃紅色衣裙, 沒有修為,手腳僵硬,茫然無措。
被聲音驚動,且沒有虞青蓮的威懾,水鬼們都露出了猙獰麵目。泡腫透明的手攀上船邊緣,還有頭發絲從縫隙裡密密麻麻冒出。侍女嚇哭了,尖聲往後退縮,她一介凡人女流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的哭叫聲惹了船頭的裴景注意。
裴景頓了頓,四處望,發現不少船上都有女人和修為低下的修士。
在水鬼的進攻下慌成一團。
裴景倒是能一劍鏟平,但那勢必會造成很大的動靜,強大的劍意會傷及無辜。
築基期以上的修士都躲了拍賣樓內,在上麵閒著看熱鬨,估計水鬼吃人對他們而言也是刺激的表演。
裴景遠遠看他們一眼,心道,這花醉三千被鏟平也不虧嗎。
船內,從縫隙裡冒出的頭發絲纏住了侍女的手腕,侍女尖叫著掙脫開,心中湧出無限絕望,不由低低哭泣起來。
緊接著銀白的光一閃,就聽那邪物發出沙啞的痛叫,重新化為血流回河內。
侍女愣怔,含淚抬頭。
她在陰暗逼仄的船角落,看那人進來,驅散黑暗,落漫天星月光輝。
那人從雪白衣袖中探出骨骼分明好看的手,一把抓起了桌案上的香。他彎身,精致玉冠下黑色的發流下,氣質高深莫測又無端風雅,聲音悅耳好聽。
“姑娘,借香一用。”
鳳矜驕奢慣了,是不會容忍自己還在那肮臟水麵上的。
帶著赤瞳,就躍上了三閣樓最左邊的歌樓。
他的出現,嚇壞了坐在一起彈奏的歌伶。
赤瞳現在睡意全無,撲著翅膀,往外看。
歌伶們茫然又震驚。
鳳矜卻偏頭,一副富貴閒人的嬌貴樣,懶懶道:“繼續彈啊,停什麼。”
“”長久的沉默後。
嗡。
女子的手顫抖撥弄了琴弦。
與此同時,拍賣樓內,暗地裡也是腥風血雨。
“這兩人是誰啊!”
花醉三千有元嬰期修士坐陣,所以他們倒不是很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棄船而走,舍棄那些被帶過來的女人。
修士們坐了一堂,震驚地望著高空上的兩人。
“不知道,不過能弄出那麼大動靜,絕對不是我們能惹的。”
“這是仇家見麵分外眼紅了?哈哈哈,打起來好。”
他們來到這罪惡之所,本就沒什麼良知。
有人提出疑問:“會不會是為入城令打起來的?”
他這話都有道理,頓時眾人七嘴八舌討論起來。
“倒是有可能,看著兩人,長得都不像什麼正道人士。”
樓外傳來,撲騰撲騰,人被水鬼拉下水的聲音。
摻雜著女人的驚聲哭叫,涕淚橫流,甚至隱隱有尿騷味。
花醉三千酒樓裡,不少修士哈哈哈笑起來。
“這娘們膽子也太小了,誰帶過來的。”
“本來帶人過來是怕路途無聊,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出好戲。”
他們探著身子,興致勃勃,等著看人被分食的畫麵。卻沒能如願,那女子在水中掙紮,旁邊是密密麻麻的惡鬼。惡鬼咧開血盆大頭,要將她撕爛時。
一陣金鈴響動的聲音響起。
水鬼靜止,眼珠子脫落。
同時,未名的香不知從何處傳來。那香是人間宮廷華誕上常見的沉香,如今卻摻雜了另一種冷意,淡如雪月。
聞到這香,水鬼們渾身冒著黑氣,發出痛苦的嗚咽。花醉三千內,修士們也隻覺一陣氣堵煩悶,乾嘔不止。
落入水中崩潰的女子得救後,人也沒力氣,幾近昏厥。
虞青蓮腳步落在滿河蓮花上,衣裙不沾水。
救起那女子,扶著她上船。
她被香弄的差點打個噴嚏,然後偏頭往傳來的方向,蹙眉道:“裴禦之,你在搞什麼鬼?”
裴景拍拍手,把香料粉末也散入水中,笑道:“來為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添幾分風雅。”
虞青蓮:“毛病?”
裴禦之。
她的聲音很輕,但不遠處的蕭澤成卻聽見了。
裴禦之,寂無端虞青蓮?
蕭二公子翻個白眼,嚇得沒氣了,暈在木板上。
高空之上,諦風長老本就身受重傷,幾招之下,便被同在元嬰期的寂無端壓在下風。
他渾濁的眼中全是震驚和惡毒,驚聲:“你已經破元嬰了?!”寂無端輕蔑一笑:“很稀奇嗎。”諦風長老吐出一口血道:“我倒是小瞧了你。”寂無端指尖鬼火幽幽,身後是靠腐屍為食的藍蝶,表情冷漠:“我還記得你逃出鬼域,在兩百年前。活煉了人間一城的人為走屍傀儡,我父親發令天下追殺你,也沒結果,原來是躲到天郾城去了。”
諦風長老嘴角溢出鮮血,笑出一口黃牙,眼睛卻冰冷異常:“我當初能從你父親手下逃脫,現在,自然也能從你手下逃脫。”
寂無端稍愣。
卻隻見諦風長老瘦弱佝僂的身體開始膨脹,臉皮碎開。
當年活煉一城,積累的怨氣為他所用,充斥在周圍,爆炸扭曲!
“小兒!老夫先走一步!”
他桀桀大笑,然後身體四散,一個光頭紅色的元嬰從黑色霧氣裡拖出,卻是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往拍賣主樓的高閣上衝——入城令!
寂無端怒,朝他發起攻擊,卻發現,諦風長老如今元嬰狀態下,以一種秘術遁入虛空,外物根本碰不到。
此時,高空之下。
虞青蓮和裴景站到了一塊。
她已經手癢很久了,往上看了一眼:“寂無端打完了沒?可以開始殺人了嗎。”
裴景自從被劍尊告知“無恨”之後,就強迫自己處於一種佛係狀態,不打架不惹事——雖然沒人覺得,但他還是自我感覺良好認為自己脾氣好了很多。
於是很佛的天榜第一說:“急什麼,打打殺殺的。不如欣賞欣賞現在的風雅美景。”
虞青蓮四顧一眼,確實很風雅。
高樓琴瑟爭鳴,滿河微火蓮燈,熏香陣陣,醉三千客。
但她還是翻個白眼:“你事怎麼那麼多。”
裴景道:“這不是事多,這是一種對天地萬物的態度。無怨無恨,不爭不搶,順其自然。”
虞青蓮久久地凝視著他,她眼一瞥,驚愣,看著諦風長老的元嬰不受任何阻礙往主樓閣樓上走,當即驚道:“不好。”
裴景很佛,慢條斯理:“怎麼了。”
虞青蓮:“他要搶入城令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