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斜睨他一眼,不置可否。
王雱也不和他扯淡了,跑桌前趁還點著燈又是寫寫畫畫又是玩疊紙,說是要給妹妹準備禮物。王安石看了幾眼,沒阻止。王雱這麼小就得跟著他到處跑,好不容易交到的玩伴轉眼全沒了,王安石心裡始終挺愧疚。難得這麼巧有個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娃兒,要是他們合得來的話讓他們湊一起玩幾天也沒事兒。
兩個小娃娃都才三四歲,提男女之防什麼的還太早了,王雱在揚州時還時不時和他上峰韓琦家的小女兒一塊玩來著。
王安石在心裡也有盤算,司馬家算是官宦世家,家風良好,司馬光模樣兒也端正,女兒想必差不到哪兒去。要是兩個小孩處得好,也算是青梅竹馬了,將來兩家指不定能成為親家。
沒錯,雖然王小雱才三四歲,王安石已經開始盤算起他的婚事來了。在王安石心裡,自家兒子將來肯定有大出息,他得早早開始為兒子物色物色,一定要娶個能夫妻和睦、相互幫扶的賢妻。當然,這些念頭都是一瞬之間的事,他也沒真正把心思都擺在這上麵。
撇開讓兩邊兒女認識認識的心思,司馬光也是個極值得結交的事。
王安石開懷,王雱也開心。
這幾天王雱旁敲側推地從王安石口裡弄清楚了一些情況:國子學和太學就相當於後世的大學,讀完能夠考國家公務員的那種。國子監直講,其實就是大學教授。
他們的司馬教授今年才調到國子監當教授。
國子學因為全是七品以上大佬的兒子,作風自由散漫,科舉錄取率普遍不高。這本來也沒什麼,考不上還能靠父親升上去給他來個蔭官(上一輩官升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讓兒子直接獲得官職)。問題就在於前些年範仲淹範大佬主持新政時,選了個叫胡璦的教育學專家去太學那邊當校長。
太學招收的是七品以下官員子弟。胡璦接手太學之後做了次大整頓,不僅把學校改為寄宿製的全日製學校、把生員進行統一管理,還建立了健全的考試製度,每月一小考,每季一大考,全麵貫徹“考考考,老師的法寶;分分分,學生的命根”的先進考試精神。
這樣的嚴抓重管之下,太學的科舉錄取率大大提升。
人往往不怕差,就怕比。朝中大佬們一看這情況,不乾了,他們也想自己兒子能考個進士出身啊,說出去好聽多了!於是大佬們齊刷刷要求胡璦把國子監也一起管了。
現在連司馬光這個教授也被嚴管著,想要會客都得等休沐日才能見。
知道司馬教授不僅有個女兒,這女兒還和他同一天出生,王雱立刻確認那肯定是司馬琰!
打從聽到王安石說司馬琰對著拆壞的疊紙悶悶不樂,王雱心裡就樂得不行。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輕鬆,他什麼話都沒帶,司馬琰已經想辦法讓司馬光主動邀請他們到家裡去了!
這可是司馬教授主動請的,不是他死皮賴臉上門啊!
王雱心裡美滋滋,晚上開開心心地睡了一覺,第二天一早便纏著吳氏要一起出去,甚至還揣上自己的小荷包。裡頭是他死死護下來的一部分壓歲錢,都是他去年過年時仗著年紀小、臉皮厚和韓琦大佬他們討的~
王雱準備買些花種和藥材種子之類的送給司馬琰,司馬教授家裡有錢,住的地方肯定有院子。有院子就能種東西啊!種子播下去了,小孩子不得天天去看看嗎?既然要天天去看看,他可有理由去找司馬教授家的阿琰妹妹玩啦!
王雱算盤打得劈啪響,死皮賴臉地拉著吳氏去買種子,說要送給妹妹當禮物。
宋朝重農桑,春耕開始時連官家都會帶著宗室去田裡擺個耕作的架勢做宣傳,吳氏覺得王雱能想出這禮物倒是很不錯。
想到兒子乖乖在家抄了這麼多天書,吳氏沒有拒絕王雱這點小要求,牽著他的手帶他去挑種子。
王雱確實有約了,一場相親。他坐上來接自己的車前往約定地點。王雱的腿在十年前為了救一個險些命喪車輪的小孩沒了,現在裝的是義肢,不能自己開車。
負責接送他的司機相當健談,一路上起了不少話題。可惜王雱心不在焉,一個話茬兒都沒接上。司機討了個沒趣,隻好住了嘴。
到了地方,王雱拿起手杖獨自走了進去。一個恬靜的女孩坐在約定的座位上,神色平和從容,瞧著像是仕女圖裡走出來的窈窕淑女。當然,她不是傳統意義上那種賢良淑德的木頭美人,她的氣質、她眼底蘊藏著的聰慧與沉靜都是同齡人很難媲美的。
沒想到相親對象竟是這樣一個女孩子,王雱眼裡掠過一絲欣賞。
王雱平日裡每天和圖紙、工地打交道,有時候紮進深山老林、深河大海裡好幾個月都不會回家,因此年近而立也沒想過談戀愛的事。
並不是說王雱真那麼無欲無求,隻是他這樣的工作、他這樣的情況,沒必要非要為了走全所謂的“人生必經之路”而結婚生子。這樣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也是對伴侶不負責。
“你好。”王雱把手杖放到一邊,禮貌地向對方問好。他的態度很坦然,並沒有刻意隱瞞自己曾經失去一條腿的事實。
王雱從腦海深處調出對方的資料,他這次的相親對象姓司馬,名琰。姓氏和名字都很特彆,工作也很不錯,是省第一醫院的醫生,中西醫都學得很不錯。司馬琰和他一樣把過去二十幾年的人生奉獻了一大半在專業上,時間表緊湊到每天隻單獨抽出幾分鐘來處理私人事務。
“你好。”司馬琰的聲音很軟和,和她的人一樣給人一種無害的感覺。她等王雱坐下,居然毫不避諱地問,“你的腿截肢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