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達成共識,紀霜雨知道此事應該十拿九穩了,“是,我回京走了一道梨園公益會,大家也很積極,並推舉適合做教師的演員。”
――名角還真不一定適合做老師,尤其是基礎課的老師,各大科班自有經驗。
以紀霜雨現在京城的人緣,大部分人都不吝賜教,特彆是把布景師送他那兒拜師的幾個大班社,都很承情。彆說能有一個教育部認證的學校文憑,對整個戲界來說都是好事,大家都很熱心想參與。
鄒暮雲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各自辦學不奇怪,能將互有競爭的舊劇界,還有曾經針鋒相對的新劇人士,都一並拉來聯合辦學,此事恐怕還真是紀霜雨才做得成。
“還有你這影戲專業,我都聽說了,你拍了一支銀幕廣告,據說彆開生麵,很是精彩。我正想著,有空得去看看。”這句話就說明,鄒暮雲對他們要開設影戲專業,即使隻有一個教師,也不反對了。
“雕蟲小技,雕蟲小技。”紀霜雨禮節性謙虛了一下。
“雖然還沒看,但我知道肯定不是雕蟲小技。”鄒暮雲說著看了眼陪坐在旁的周斯音一眼,“遠穀今日還和我說了,聽聞周雲枝,被這支短片氣到進醫院了,還在滬上放話,你們是針對他才拍的短片。”
“哦哦?”紀霜雨興奮道,“我還不知道此事!”
周斯音也露出笑容:“還沒來得及和你說這個好消息。”
鄒暮雲:“……”
這倆人好歹收斂一點啊……!
鄒暮雲教育道:“人前休得如此,再怎麼說也是血親,人已進醫院,莫要幸災樂禍了。紀鶴年,你也是,還是要為人師表的,你就這樣?”
紀霜雨趕緊拉了拉周斯音,“您說得是,人前不能如此!”
鄒暮雲聽他隻複述第一句,好笑地瞪了他一眼。
從鄒暮雲家離開之後,紀霜雨蹭周斯音的車回去,他看到周斯音對著滬上的方向合掌,一時樂了,這不是重現世界名畫《鈴鐺兒的祈禱》嗎?
“你這是乾什麼?祈禱我們學校建立成功嗎?”紀霜雨問道,要是這樣,那他今天就不說周斯音了,這也是人家特殊的祝福方式。
“在給二舅祈禱。”周斯音答道。
紀霜雨一愣,這是被鄒暮雲教育成功了?要是做樣子,應該在外人麵前呀。難道還是心存善念,看人都進醫院了,不太忍心?
下一秒,隻聽周斯音繼續閉著眼,虔誠地念出聲:“希望人有事……”
紀霜雨:“…………”
.
鶯歌舞台。
紀霜雨站在門口,禮貌地道:“我想見蔣先生。”
雜役一臉呆滯:“啊這,你……他……”
近來紀霜雨風頭比去滬上之前更盛了,寒星鋼筆的廣告在京城也放過後,人人都在熱議他未來的影戲作品。
鶯歌舞台的人反倒鬆了口氣:現在的情形是滬上的班社也全都跪了,那他們就沒那麼顯眼啦。除了蔣先生每天半夜幽怨地哭泣……
現在紀霜雨要見蔣四海,鶯歌舞台的人都搞不懂為什麼,挑釁嗎?不至於吧,他們早就輸得死死的了。
“你去問一下蔣先生吧。”紀霜雨道。
“哦哦。”雜役這才醒神,慌忙回去通傳了,半晌後,才出來邀紀霜雨進去,到了一進院落,他偷偷又打量幾眼紀霜雨,才把門關上。
紀霜雨進去,就看到一抹高瘦的人影坐在石桌前,正在喝酒,正是蔣四海。
借酒消愁的蔣四海聽到了紀霜雨的腳步聲,長歎一聲:“既生瑜,何生亮!”他早就說不出卿本佳人,奈何寫實了。
紀霜雨:“哈哈,不錯,我與蔣先生大約‘一旬瑜亮’。”
蔣四海:“…………”
――當初他們打擂台,大概一旬左右,就分出高下了。
蔣四海轉頭:“你來做什麼,我已經準備回滬上了。”
他是徹徹底底輸了,所以也不打算在京城死犟著了,雖然還有高薪,但這錢賺著糟心。
“回滬上?可我來正是想讓蔣先生留在京城!”紀霜雨真心詫異地道,“不瞞蔣先生說,日前我已向教育部的鄒部長進言,在京城開設戲劇專門學校,鄒部長已首肯,不要多久就會撥款,正式建立學校。此校將教授舞台美術、導演、編劇等等學科,急缺各門教師,很需要蔣先生這樣的高手助陣。”
蔣四海是滬派小有名氣的布景師,人又在京城,把他留下來,豈不是方便?滬派機關派係眾多,紀霜雨都不認識幾個人,乾嘛放著現成的人才不問。
蔣四海聽得也是呆了。
“你,你邀請我做教師?”他神情複雜地道,“我已是一敗塗地,機關布景在你麵前,毫無可看性,你還是找其他人吧。”
紀霜雨困惑地道:“但其他人在我麵前也沒有可看性啊!”
蔣四海:“…………”
紀霜雨自己坐了下來,誠懇地道:“蔣先生彆往心裡去,我說笑罷了。”
蔣四海捂臉:“但也沒說錯。”
紀霜雨安慰道:“我深思熟慮了才找先生,你在舞台機關上的造詣很深,隻是沒當過演員,在設計時,也少有考慮演員感受。咱們理念不同,但這基礎是一樣的,心裡也是一樣的,希望國劇發揚光大,隻是路徑不一樣。
“我此去滬上,也與洋人交流,國外開設高等戲劇學校,更有專業的教材。而華夏如今多依靠科班教學,口授心傳,很不利於傳播。唯有開設專門學校,培養出更多專業人才,才能真的光大,否則,靠你不行,靠我一人,也不行。
“學校將會開設很多課程,需要我的寫意理念課程,也要像先生這樣的機關布景課。重要的是學生學通了,如何去發揮。
“先生與我雖然打過對台戲,但我一直就說,我們二人之間,隻是藝術的碰撞,甚至我們同為打工人,立場是一樣的!我真心請先生不計前嫌,留在京城,在學校任教,培養更多國劇人才!”
蔣四海聽到他說自己不上台,因此設計得有失人性,便恍惚了一下。
他反思了很久自己的路徑,在聽到這句話後,不得不承認――自己若是待戲、待演員高過機關,當初,不至於輸得那樣快!
而後麵那一番為華夏戲界的考慮,也令蔣四海陷入了深思。
許久,蔣四海翻開一隻新杯子,倒了兩杯酒:“紀先生不計前嫌,我蔣某人要是再扭扭捏捏,真是丟了滬派的臉了!這戲劇專門學校的開設,乃是華夏戲界的幸事,能夠參與其中,亦是我的榮幸!”
紀霜雨端杯,兩人碰了一下一飲而儘,隨後相視而笑。
喝完酒蔣四海的心情也更加舒暢了,索性一吐到底:“到時我也去聽紀先生的課,還望不吝賜教了。”
紀霜雨再碰了碰杯:“好說,互相學習。”
雜役在門外等了許久,才看到紀霜雨和蔣四海有說有笑地出來,兩人一口一個賢兄愚弟,比他在戲台上看到的劉關張兄弟還要友愛。
眼珠子都快瞪出來的雜役跟在旁邊,待蔣四海親自送走了紀霜雨,才倒騰著腿跟上蔣四海,“蔣先生,這,這是怎麼回事,不是既生瑜何生亮嗎?他不亮啦?”
“亮什麼亮,生子當如紀鶴年!”蔣四海腳步踉蹌,已是微醺,“不,不對,不對……紀鶴年是我蔣某人的主公!!”
雜役:“???”